“今天本姑娘就陪你在这耗着，看看是你撑得时间长，还是血流的快！”宁颖阴狠的说道，顺手在他手腕上又划了一刀。

“我…我说！我都说，但是求女侠饶我性命！”药王不顾手腕上匕首还没拿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宁颖不住的磕头，声音里已经带出了哭腔。

宁颖嫌恶的推开了一步，也是避开他带毒的血，“好，等你说完，要是血还没流干，我就叫人给你止血。”

药王感恩戴德，跪坐在地上，一脸的大喜过望，“我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是个头和尾，中间被我略去了，是这样的。”

药王将事情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宁颖越听越恨，身上杀气压的他瘫坐在地上。韩木飞走进来，抱起她，无奈道：“应冥，给他止血，别死了就行。”

三十年前，殷奇正的确去了鬼谷，为的不是学什么医术，而是去学了易容术。有精良医术打底，药王派的易容术堪称出神入化，连亲爹亲妈都认不出。

在谷里，弟子之间基本都不说话，当时现任药王才刚刚入谷，耐不住寂寞，就总是去找也刚进谷的殷奇正。对了，那时候的殷奇正并不叫殷奇正，而是叫做凌东正。两个人走得近，慢慢也就熟络起来，直到殷奇正离开那天，他说，感谢他的照顾之情，欢迎他随时来扬州玩。

殷奇正告诉过他，自己家是扬州城的生意人，家境还算殷实，此次要回家接手生意去。几年之后，药王学成接任药王之位，得到了殷奇正的传书，邀他来扬州做客。他也憧憬他口中的扬州景色，就兴冲冲的来赴约。之后，殷奇正果真待他不错，让他住在家中，带他游览了不少美景、品了许多美食。

一天，他带了个人，经介绍才知对方是大名鼎鼎的鬼手阿七，药王长日足不出户，乍见这样的大人物心中激动，三人把臂同游了几日。殷奇正要他好好和鬼手阿七结交。药王本就仰慕英雄，也不觉得有什么，就应下来了。

又过了段时日，鬼手阿七竟提出带他们去盟主的庄子去玩，去了几次后，觉得宁盟主这人实在平易近人，没有半分架子，也都熟悉了。药王直呼，这次出来的太值了。

突然有一天，殷奇正邀他喝酒，酒醉之后顿胸大哭，说是自己没用报不了仇了。药王好奇，就问了怎么回事。殷奇正似酒后吐真言一般，倒豆子的将他杜撰的，所谓宁千叶杀他父母，霸他财产，可惜自己没用不能报仇的话全说出来了。药王当年也是年轻气盛，为这个兄弟委屈，想想自己在人家有吃又拿，觉得过意不去，竟然主动提出给他帮忙，保准神不知鬼不觉。

于是，就有了红莲山庄灭门那日，宁千叶绝顶武功却还是葬身火海。都是因为药王让鬼手阿七将他带进庄子，品茶之时将毒投入茶水之中，导致他脚步虚浮，功力大减，才让殷奇正得手。

鬼手阿七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恨自己轻信于人。自己一家因宁千叶一句话而死，他也因自己而去。鬼手阿七悲愤交加，并不知道凌东正就是殷奇正，整日缠着药王要他把凌东正叫出来。两人也算缠斗了多年，药王哪里是他的对手，无奈求助殷奇正，殷奇正没有推辞就应允了。

他下毒，削弱了鬼手阿七的武功，殷奇正将其武功尽废，震断心脉，药王那时候还以为这位兄弟对他够意思。没想到转眼之间，殷奇正的掌风就朝他袭来，一把火把丹成山烧了个干净，自己也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宁颖一连多日窝在屋里，任凭宁情韩木飞来劝也不说话。她也再没去看过药王，答应过他说了实话就不杀他，可是宁颖只要稍想想他说出的那些实话，就忍不住想要一刀刀活剐了他。

这些时日被韩木飞的甜美所融化的恨意，一丝丝的全都回来了，更加深刻，更加清晰。

杨玏也听说了这事情，却没有去看她一眼，他了解，他曾有过这样的心境，总要她自己想明白才好。

“琰星，你去看看她吧。”韩木飞倚在他窗边，叹气一样的说道。

“听说你们定亲了？”杨玏不答反问。

韩木飞把手放在心口，那里贴身放着那张合婚庚帖，“是。”

杨玏心里抑制不住的苦涩，却还是笑了笑，有些韩木飞那种云淡风轻的意味，“恩，她喜欢就好。我去看看她。”

他站在门口，伸手想要敲门，发现门没关，就直接走了进来。

“小鸟儿。”

宁颖抬头看了他一眼，弯了弯嘴角，“坐。”

“别那样笑，不好看。”杨玏皱眉看着她，一脸嫌弃。

“那我就不笑了。给我讲讲你都干嘛去了，留了张破纸就走了，你到利落。”宁颖说不笑就真不笑了，明明在跟他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窗外院子里的那颗梨树。

杨玏很想抱抱她，她看起来那样娇小，削瘦的肩膀，还有落寞的样子，让他情不自禁。

“我先去了雪山，去故地重游了一遭。伊戈尔很厉害，趁着和巨鹰打仗，已经带了一部分精锐的骑兵，朗月大王也要顾及他呢。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控制王帐，拿下朗月了。”

“然后我觉得心还是不静，就去了韦陀山，见到了哒哒镇遇到的那个小和尚，他请我住了一段时间，我们还辩了经，我输的好惨。”

“那么你呢？”

“什么？”杨玏没理解宁颖的意思。

“当时在紫凰教的时候，你还有话没说吧，那个如果可能你永远都不想让我知道的故事。”

杨玏愣了一下，想起了当日的情景，“你还记得。”

宁颖淡淡的笑着，等着听他的故事。

杨玏觉得自己的记忆时常是错位的，从八岁到十四岁，这六年似乎是黑白的，他刻意的忘记那六年，却发现有些记忆如蛆附骨，挥散不去。

宁颖心心念念着扬州，两个孩子便朝着扬州走，一走便是半年，两个孩子用双脚一步一步朝着心中家追寻。可谁都没想到，那年相依为命的两个孩子，最后却在扬州城外走散了，宁颖就是这样被卖到了花河。

杨玏在城外的破庙等她三天，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可他终于再没能找到她。最后饿的实在受不了的小琰星，迈出了步子，几步一打晃地进了扬州城。

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去打听，去寻找，受了无数白眼和欺凌，换了多少营生，还是没有宁颖的一丝音讯。偌大的扬州城，一个身在花河，绞尽脑汁想要逃走，另一个睡在街头，费劲心力想要留下，最终还是擦身而过。

一天，杨玏在码头做苦力，听到关于青衣楼的议论，说一个杀手，竟然割漕帮老大的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玏记在了心里，慢慢地一点点打听到了青衣楼的消息。

幼小的孩子，再一次踏上了他的旅程。

八岁的杨玏凭着一点聪明，一点毅力竟然真的走到了汉阳，找到了青衣楼总舵。他在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可青衣楼楼主不为所动，杨玏却执着的跪着，就在他晕倒在雨中时，青衣楼四当家救起了他。

四当家只问了他一句话：“为什么这样执着？”

“我要报仇！我要找到小陌！”

那时的小琰星还不懂得掩饰，眼睛里灼人的恨意，让他的眸子在夜里特别的亮，四当家欣赏着那美丽的光芒，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府院。

杨玏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样的，可是从那天开始，他想他尝到了地狱的味道。

他以为四当家收留他不过就是做个小童，打打杂，可是他没想到四当家竟然会把他扔进地牢。除了一日三餐照常送来，杨玏觉得这里像是个被人遗忘的地方，暗无天日，没有声音，无穷无尽的寂寞和绝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带了出去，看见了太阳，刺眼的阳光灼痛了他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广场上，圆形的围栏将这里围了起来，他还看到好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同样迷茫的站在原地，欣赏着阳光。

那天的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暖的，可是杨玏回忆起来，却感觉那阳光都失了色彩，也是黑白的。

并没过多久，所有的孩子被再一次丢进了黑暗的地洞里。

“如果还想看见太阳，就杀死你身边的人，你们只能活下来一个！”

阴森的声音传来，在地洞里回响着，带着丝丝的寒意，透入每个人的骨头。被隔绝了太久的孩子，看到阳光的刹那，都会觉得不真实，然而再一次被放进暗无天日的地方，任谁都会期待阳光。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从他们选择踏入青衣楼的那刻起，阳光就不会再存在于他们的生命了。

孩子们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做什么，开始的两天，没有人动弹，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们发现自己真的被遗忘了，没有人来看过他们，没有食物，没有水，孩子没开始变得虚弱，离得近的都能听到彼此的肚子的叫声。

“啊！”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不知道是谁首先崩溃的，孩子们拼尽力全身的力气，攻击着，抵抗着，饿极了的孩子，狂饮这身边人的鲜血，啃食这同伴的残肢。四周里飘荡着血沫，弥漫着甜腥的微笑，空气好像都粘稠了一样。

杨玏蜷缩在角落，看着已经杀红了眼的同龄人，瑟瑟发抖，他以为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已经是世界上最残酷的生活，然而眼前的一切，颠覆了他的认知，心里抑制不住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