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木飞兴奋的溢于言表，快步走掉，去找云翳和鬼手阿七，并没有觉察到宁颖的心情不对。

“你决定了？”杨玏在韩木飞走后，从一边的暗处走了出来，眼神忧虑问道。

“你能给我一个不嫁给他的理由吗？”宁颖漫不经心。

杨玏沉默，能说什么？不要嫁给韩木飞了，嫁给他吧！

他苦笑着摇摇头，如果宁颖心里的那个人是他，何必等到现在，早就追了，没准现在孩子都有了。

“红莲山庄交给我，你放心。”他只能做她最坚强的后盾。

宁颖起身，眼神飘渺不定，望着前方，“星儿哥哥，如果没有那场大火，也许我情愿在青山绿水旁了此一生，也好过如今日日费心，累。”

云翳和鬼手阿七的意思，都是下个月，可韩木飞不想等，恐怕再有变数，而宁颖也不想再拖下去。毕竟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差她这个新娘子点头了。

各大门派的武林豪侠都陆陆续续赶来，其中赫连鹏煊和殷瑾儿来得最快，两人都是将派中事务交托，刚一得到消息就快马赶来。凌墨风给殷瑾儿收拾了摊子，也跟了来。

“宁姐姐，宁姐姐！”殷瑾儿成日里被山庄事务压着，好不容易放松下来，活泼的本性就露了出来，还未进门，声音就到了，“你终于要嫁给韩木飞大哥了。”

“你们来了，快进来。”宁颖见到熟人，心里开心，笑着招呼道。

赫连鹏煊打趣她，“要成亲的新娘子亲自来迎，还是咱们面子大啊！”

韩木飞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想不到你们这么早就到了，怎么，急着给我俩送红包？”

“看见没有，这就心疼上了。”赫连鹏煊得理不让，存心调戏这两人。

几人一阵叙旧，叶清就带人下去安置了。

红莲山庄的门口，从早到晚都是这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忙碌的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是婚礼的日子。

女子嫁人，都是从头一天的晚上就要化好妆，穿戴好，等着一早出阁。

这天夜里，宁颖以为翻窗进来的会是杨玏，毕竟他多年守候的结果，是她终究还是嫁给了韩木飞。然而，凌墨风进来的时候，吓到她了。

“怎么，没想到是我。”凌墨风手里拿着一件布包，笑道。

“我以为会是琰星。”宁颖有些落寞，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发现不是对象。

凌墨风把布包放在桌上，目光柔和的盯着她，“我在来的路上遇见他了，他让我带句话给你，当年他的话还有效。”

宁颖楞了半晌，他俩几乎天天在一起，说了那么多话，哪句话？

凌墨风似乎知道她的想法，摊开手无辜道：“他没说是什么话，不过想来，他对你的每句话，都会遵守吧。”

宁颖失语笑笑，可不是，杨玏对她实在难得。

“这是什么？”她岔开话题，这时候谈起他，实在尴尬。她指着凌墨风带来的东西，问道。

“送给你的。”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套珍藏的嫁衣，凤冠霞帔，纶巾流宁，样样齐全。衣襟刺绣的边角，无一不精细，说不上美轮美奂，但足以看出用心。

此时的宁颖早已经穿戴好了，看见这套衣裙，她缓缓走了过去，抬起手来，指腹在那一针一线上摩挲。

“你还留着。”她的眼角有些湿润。

凌墨风长叹口气，“拿来给你，正合适。”

这一套衣裙，是当年宁情出嫁，宋凝为其准备的。宋凝自幼学武，又是被武林正道捧着手上长大的，并不会针线活。这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卿晴的手笔。这应当算是两人的第一次合作，宋凝就为了这一个袖边的纹样，选了五天。而卿晴照着纹样备线选色，做了小半年。

宁颖指尖流连，一如当年云州水晶棺里的再见，怎么看也看不够，只有摸到了，才踏实。

“凌墨风啊，你叫我怎么恨你。”

她幽幽一声叹，让凌墨风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眼波流转，停在她身上。这一对姐妹实在太像，可他从未迷惑过。宁颖一声坎坷，值得怜惜，可他却始终用着宁情的心境和方式，去体谅她。

“无所谓了，我只希望现在多做一分，来日到地下，她便少恨我一分。”

他们这一帮人，高梓尧、凌墨风、宁情，杨玏、韩木飞、宁颖，殷瑾儿、赫连鹏煊，哪个不是命途多舛，哪个不是艰辛坎坷？

宁颖在心里低叹，明明才二十几年的岁月，却如同过了百年一般，“从我知道你的身份开始，你就从未为难过我。一边是亲人，一边是爱人，那滋味不好受。你为什么都不问一句，当年姐姐垂危时，最后说了什么？”

凌墨风忽然精神抖擞，十分自信，“她必会原谅我的。”

宁颖对于他这反应倒是没有想到，她很吃惊，“就这么笃定？她可是嫁给了高梓尧的。”

“其实你懂的，这辈子，就算韩木飞再对不住你，你都不会恨他。”他说的认真，让宁颖恍惚以为，事情真的发生了一样。

她晃了神，想着她从前绝不会想的东西，如果有一天她和韩木飞真的走到了对立面，她是否后悔相遇？是否真的怨恨？

她不知道，这从来不是靠想象想得出的。

凌墨风见她不出声，又道了一句，“也如同易地而处，我绝不会恨她一样。宁颖，你们姐妹何其相似，她用单薄的样子，掩盖心里的火焰，你用狠毒的样子，掩盖心里的善念。”

宁颖看着他，呆呆出神，“你今晚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则，给你送嫁衣。”他眼神清明闪亮，却移开了目光。

“二则的？”她顺嘴问道。

“二则……”他停住了，没有说下去。

宁颖转头看着他，奇怪他的吞吞吐吐，“怎么了？说啊？”

凌墨风摇摇头，苦笑着，“没什么了。二则，祝你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宁颖猛然间笑了起来，这话实在不像是他会说的，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格外的喜感。

“笑什么？”

“你突然这么说话，不太适应。”她依然忍不住笑，这应当是最近，她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了。

凌墨风低头苦笑着摇头，“真是…算了，你开心就好。”

这一场祝愿，无疾而终。

凌墨风走后，宁颖抱着那件嫁衣，躺在床上，久久不眠。

而凌墨风，出了宁颖的院子，面前就落下一道人影。

“你真的没了武功？”那人问道。

“难道不像吗？”他表情无辜。

那人似松了一口般，语气变得轻松，“为什么不把话说完呢？”

凌墨风故作不知，“什么？”

那人从暗处闪出身形，“那个二则。”

“哦，我是要祝福的啊。韩木飞，你疑心太重了。”凌墨风耸耸肩，说道。

新娘子出嫁头一晚，就有男子闯进闺房，他实在不能不偷听。

韩木飞眯了下眼睛，随即变得正常，“多谢你。”

凌墨风猛然抬头，要知道他和宁颖关系好与坏，可和韩木飞没什么关系。他这么说话，让凌墨风心生戒备。

“多谢你照顾她，帮扶她，多谢你今晚送她的嫁衣。”韩木飞很诚恳，看不出一点异常，“怎么，我突然这么客气，你很不适应？”

凌墨风诚实的点了点头，“有点。你不必谢我，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她，你应该听到了，只因为她是宁情的妹妹，没有宁情，我也不会去做这些。”

韩木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之间，就在这么对视尴尬着。凌墨风拱了拱手，侧身欲走，却被韩木飞叫住了。

“你…”

凌墨风转身，眼神变得严肃，“换我说话吧。韩木飞，我的二则对于你，只有一句话，她不是你的，更不是谁的，别抓的太紧，否则后悔的是你自己。”

“她只能是我的！”韩木飞对他的话没有分毫感受，反而坚定的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两人总是如此，说不上两句就尴尬的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凌墨风绕过他，无声离开。韩木飞站在宁颖的门口，久久静立。

这一夜，安眠的人太少。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整个山庄就忙活开了。

因为仇冰山的特殊性，所以宴席在扬州摆下，韩木飞从红莲山庄出发，去旧时城南凌家迎娶宁颖。凌家那边，凌墨风早就收拾妥当，宁颖也一早被接到了那边等着。

而宁颖和韩木飞都没有父母姐妹，所以双方家长就由云翳和鬼手阿七担任。此前，宁颖也去信荒岛，想让宁洪畴回来主持婚礼，但是却被他拒绝了。宁颖二人也没有过多的强求。

扬州的主街，贯穿南北，直达花河。

宁颖在扬州颇有人心，这一路的红绸，都是各家自己买来挂上的，至今日已有半月余了。

街头，白马上端坐着一身着喜服的男子，胸前挂着大红花，棱角分明的下颚，薄薄的唇，黑色玛瑙一样的眼睛，没落半分俗气。后面跟着的小厮大把大把的将喜糖抛向人群。

他今年也有二十七了，虽然跟多年前看不出变化，可是像他这个年纪还未娶妻的，也算少数。想当年初下山，宁颖才不过十六。一晃经年，都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他的大马才刚刚出现在视线，凌府这边就放起了鞭炮。红色的纸屑飞在半空，一派热闹喜庆。

喜娘仔细地将新娘子扶上了轿子。赤金的凤冠，大红的盖头，宁绣的霞帔，单薄的背影却是气质绝伦。

凌墨风站在她身后，眼光迷离。他没有错，这身嫁衣在她身上，同当年的宁情分毫不差，他不由得回忆起当年。那年夏天，也是这样，宁情下嫁，却成今日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