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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为限权兰相谏启三堂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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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英明,臣等拜服”群臣闻得萧锦棠欲重授定国大长公主垂帘摄政之权纷纷肃礼俯首,满朝无一人敢有分毫异议。这是他们此生遇见过的最为强权的提问,锋镝之下谁敢妄议?一直以来他们都看错了萧锦棠,那个素日皇座之上沉默寡言的少年从不是任人把玩的傀儡,在无声无息间,所有人皆入了他觳。不鸣则已,一鸣则以雷霆手段打压兰穆二氏,如此以来,当真是龙入江洋再不回头。

且萧锦棠知晓自己若展雷霆手段虽可震慑朝野但也定会令人心惧,纵然手段酷烈可得一时优势,但自己年轻尚轻,资历尚浅委实难以服众。再加之自己重启听风小筑打破原有朝臣势力,若为有心之人利用,大可鼓吹当今圣上一君独裁启用酷吏弃用贤臣,朝堂言官虽不可惧,但流言传入民间则定会动摇民心,即便自己身为帝王,也不可背民心独行。

故此萧锦棠重请历经三朝,威望手段皆远在穆太后之上的定国大长公主摄政辅佐是最为合适之选,这不仅可平天下悠悠之口,更不违背祖制少帝年满十八方可亲政之规。这一点萧锦棠得感谢兰卿睿的言传身教,若说这天下谁最懂进三退二的蚕食之理,当无愧兰相爷莫属。

兰卿睿几近是匍匐跪抵在青砖地上,冰寒刺骨的温度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浸绕在他身躯的每一寸,直至凉彻髓骨。听着身侧群臣的山呼,兰卿睿不禁无力闭上眼,他心知此次再是翻盘无望,圣上当朝定罪,陈思和必然死罪难逃。比之陈思和,更让兰卿睿伤神的便是从今之后兰氏的地位必然大不如前,听风小筑和定国大长公主重归朝堂,首被波及的便是兰氏。

今日过后,兰氏又该如何立身于朝堂?依着萧锦棠的手段和性子,兰氏一派和其他党派势必会被之逐渐替换。难道自己从此就要看柳言萧的脸色过下去?难道朝堂从今日起,就要因听风小筑而人人自危?难道这朝堂之上,除了萧锦棠就再无人能制约柳言萧?兰卿睿思至此处,忽起一念。

古往今来,机要重案皆由御史台,刑部,大理寺进行三堂会审。而很多当朝定罪之事,亦是在三堂会审中翻了案。军粮贪污一案虽再无翻案可能,但此案重大委实不能凭柳言萧一面之审就草草结案,若此次不加以阻拦限权,那柳言萧将来岂不可随意插手朝堂之事?就在萧锦棠正同定国大长公主接受群臣肃拜时,只见兰卿睿忽的起身上前。

“启奏陛下,臣有一事要言。”他似是没看见身侧刀光寒烁一般上前执芴跪在阶陛之前,在最初的惊惧之后,兰卿睿又找回了他身为一国之相的那份从容镇定。若是此等阵仗就将之吓破了胆,那兰卿睿还有何本事坐的稳这丞相之位。

萧锦棠见兰卿睿此时出列不由得皱紧了眉,他看着列首肃拜的兰卿睿,沉肃开口:“太师还有何事启奏?”

萧锦棠这一声‘太师’可对此时的兰卿睿算得一个莫大的讽刺,但兰卿睿面色不改,气定从容:“启禀陛下,军粮贪污一案震惊天下,臣虽能力不及柳大人,辜负了陛下之期民之所托,但此案涉及甚广,且主要涉案的二位户部侍郎皆是朝中重臣。臣以为,仅是听信一面之审,当朝定案实为不妥。故臣谏言,当举行三堂会审,以柳大人所整卷宗为基,重审此案。”

兰卿睿说罢肃拜叩首,萧锦棠见状心道兰卿睿不愧是历经两朝的老狐狸,自己虽令楚麟城和定国大长公主携禁军上殿夺穆太后垂帘听政之权,但兰卿睿却知自己绝不可能杀他,为了制衡柳言萧,他竟将心思打在了这三堂会审之上。可萧锦棠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兰卿睿,却见几近满朝百官跪地膝行向前,皆向自己大行肃礼

“臣等附议太师,愿死谏陛下,举行三堂会审!”

萧锦棠还是头一次见这群臣死谏的阵仗,在这一刻他忽的发现自己依靠兵变建立的强权之势在群臣齐谏之下毫无还手之力。这等声势之下,萧锦棠竟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在群臣叩首之时,萧锦棠甚至恍惚觉着被逼的不是阶陛下跪着的大臣,而是皇座之前站着的自己。他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想强迫自己做出决断,却发觉自己心绪杂乱,兰卿睿骤然率领群臣谏言,自己委实没有料到,更不知如何应对。

当真好一句谏言!若是自己不应,那自己便真正背上了不听谏言的昏君之名。或许自己可以不听劝谏执意处死石简与陈思和等涉案之臣,但在这宣政殿齐谏的皆是大周的肱骨砥柱,君王虽怒,但法不责众。且这件事上兰卿睿有理有据,自己委实无理拒绝。

就在萧锦棠犹豫不定之时,站在他身侧的定国大长公主却忽的低声道:“小九儿,你还记得本宫说过的么?这宣政殿上跪下的,皆是你的臣下。你身为帝王,当统御群臣,导为统,疏为御。你为何重请本宫辅佐摄政?其中之理,你应是最明白的,你若还不明白,不妨看看跪在最前面的兰相,他这可是当着群臣的面给你上课呢。”

“侄孙多谢皇祖姑母提点,方才是孤莽撞了。”萧锦棠瞬时便明悟定国大长公主话中之意,如今他于朝堂之上已占优势,若强行冒进威慑群臣反而会适得其反。在妥协和斡旋中逐渐占取优势,这才是蚕食之理。

而臣下对于君王就像是武士手中的刀剑与盾一般,刀剑愈锋锐,那执剑握刀之人难免会为利器所伤。他身为君王,要做的是驾驭这些刀剑为己所用,而不是因其锋锐伤及自身便弃之不用或折其锋锐。听风小筑的重归令群臣惊惶抱团,故而兰卿睿如今率群臣逼谏不过是为自保。倒是柳言萧初初重归便锋芒毕露,若不加以制衡,将来难免会有割手之患。

思至此处,萧锦棠心下已有筹谋,他敛下蹙起的眉峰,上前几步行之阶陛之下,竟躬身亲手虚扶住兰卿睿的胳臂。他看出了兰卿睿眼中的惊疑,因为兰卿睿在与他对视之时再看不清萧锦棠所思为何,留给兰卿睿的只是一潭深邃至莫测的碧色。萧锦棠将兰卿睿扶起,面上一扫方才冷厉沉肃之色,他甚至微微颔首以示对兰卿睿的尊敬。

“太师所谏极是,此案事关国祚,委实不可贸然定夺,既然群臣皆附议,那便依太师之谏择日行三堂会审定案。”萧锦棠说着顿了顿,再开口几近可称柔声和颜,与方才的冷厉满面近乎判若两人:“方才是孤心忧国事故而太过急切以致忘了师生之别,还请太师莫要见怪。”

楚麟城见得萧锦棠怀柔行事,立刻暗作手势命殿上金吾卫收刀归鞘。一时之间,宣政殿上那令人压抑的肃杀之气尽数敛去,在看不见的地方,兰卿睿在刀光之下都不曾颤抖的身体却在萧锦棠的柔声关怀中颤抖了。他不敢再与萧锦棠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对视,在那双瞳里,他看不见任何喜怒亦或是激动之情,那潭平静无波的碧色比他唇畔丝混沌笑意更令人无端的心惧,在那一刻兰卿睿一致自己早已一败涂地,他终于明白了萧锦棠的可怕。

楚麟城抱着枪站在殿门的梁柱旁看着二十余步之外的挚友却是笑了。他有些庆幸自己是那为数不多了解过萧锦棠的人。他明白萧锦棠在无人可见之处用他的隐忍一次次磨炼自己的锋芒,在初见之时,他就看见了萧锦棠眼中那即将燎原的星火。这一幕楚麟城记了几十年,哪怕自己老的连路都走不动时,他还记得今日萧锦棠向自己投过来的,带着燎燎雄心和希望的目光,那是他们一生追寻的期冀,亦是一生理想的开端。

而楚麟城的笑意除了萧锦棠之外无人得见,群臣见萧锦棠如此礼待兰卿睿,心下虽自有思量但不仅多了几分诚服之意。阶陛之上的定国大长公主见诸事抵定,便上前两步,振袖朗声宣道:“陛下决断英明,实为我大周国祚之幸。但因今年北地又起雪灾,陛下心忧百姓寒苦,故于即日起,欲提前去往护国寺为国祈福直至年节后归宫。而朝政要事,则于护国寺三日一次朝议,不知诸位爱卿有何异议?”

“陛下心忧国祚离宫祈福,实为我大周百姓之幸,臣等拜服”听得定国大长公主亲口宣令加之萧锦棠所显手段,群臣自是对之又敬又惧。萧锦棠此时贸然离宫虽不和礼法,但只要打着为国祈福这名号就无伤大雅。早一月去晚一月去又有何妨?再说这满殿金吾卫虽将刀收了回去,但刀锋出鞘人头落地可就是一瞬间的事儿,现下连兰太师都服了软,那他们还上去凑什么热闹。

但文官所想却不代表穆钰所想,穆钰虽跪伏在地却面沉如冰。他委实没想到萧锦棠竟敢当朝废了自己妹妹的垂帘听政之权,萧锦棠此行虽主要针对兰卿睿,削了他的丞相之权,但这事儿上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可是自己。萧锦棠贸然离宫,想必是怕废太后之权而逼急了自己,怕这满宫等待龙图禁卫和自己在临阳城的龙图卫反了危及自己。

他跟兰卿睿到底是小瞧了萧锦棠,萧锦棠从没想过借用楚氏和定国大长公主之势来打压兰穆联盟,他比自己想的要聪明狡猾的多,明白要逐个击破渐渐蚕食。但事已至此,自己已不能通过兰卿睿和妹妹挟制萧锦棠。如今萧锦棠虽一鸣惊人,但终究还是只羽翼未丰的雏凤,他必须赶在萧锦棠羽翼丰满前完成自己的计划。

穆钰思至此处,偷偷抬头瞥向了阶陛之上,可任谁也不曾想,那皇座之侧的凤驾珠帘内忽的一阵骚动。还未等穆钰回过神,群臣便见那衣着华艳的太后忽的自凤驾之上一头栽出软倒在地,萧锦棠和定国大长公主心下一惊,随侍太后的女官慌忙将之搂起,尖利急切的声音响彻大殿

“不……不好了!快、快宣太医!太后娘娘心疾复发了!”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哗然。穆太后有心疾之事满朝皆知,早先她虽先帝祭天之时与先帝双双昏厥令皇室蒙羞不已。然她此时骤然昏倒朝堂,明眼人粗略一想便知她此番发病定是被今日皇帝带兵废之垂帘听政之权给气的。但皇帝当朝气昏太后之事在大周建国以来更是闻所未闻,萧锦棠倒是从未想过穆太后竟会当朝心疾发作,这等意外比之群臣逼谏不逞多让,可御臣抚下他还知怎么办,这穆太后器量狭小能被自己当场气晕可真令之束手无策。

就在群臣纷议之时,定国大长公主却是冷笑一声微抬护甲,随侍萧锦棠身侧的福禄见状立刻肃容高宣:“肃静”

群臣一听,目光纷纷转至定国大长公主身上,在那一瞬他们忽的想起,这朝堂之上虽不曾出现过圣上当场气昏太后之事,却是出现过公主带兵进殿手刃太后之事。彼时定国大长公主年方十八,封号还只是一个平常的‘静舒’。而先皇子嗣凋敝唯余一子一女,临终之前将唯一的长女送至边关历练。

而少帝幼子登基不足四岁,朝政全权由嫡母皇太后一族把持。而身为长女的静舒公主私下联合楚沈二氏带兵围京,后亲手杀掉嫡母纯敏皇太后,夺摄政之权为幼弟辅佐近四十年。她手上沾的血,只怕是比大部分臣子吃的盐还多。

“宣政殿上私议喧闹成何体统?”定国大长公主沉声开口,她一面说着一面侧目看向了那吓呆的女官,冷声道:“还不快服侍着太后娘娘下去休息?太后娘娘不顾身乏体虚也要遵先帝遗旨辅佐陛下为国事劳心才体力不支昏倒,待娘娘醒后,便随陛下一同去往护国寺祈福静养,愿神佛能佑得娘娘凤体康健。”

“……是,婢子谨遵定国大长公主之令。”那女官颤颤回声,却再不敢抬首直面定国大长公主凌厉的目光。

萧锦棠看着定国大长公主雷厉风行的将此事揭过,却不禁心下疑惑为何定国大长公主临时起意让穆太后同行护国寺?带着疑惑萧锦棠看向身侧的定国大长公主,却见之无声向垂首的穆钰抬了抬下巴。见此情形,萧锦棠瞬时明悟,宫中还有穆氏的人,而穆太后又曾与齐王有过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若是穆太后真出了事,指不定齐王会出现异动。而牺牲穆太后也的确像是穆钰能做出来的事儿。

“母后为国操劳凤体欠安,孤心下委实过意不去。”萧锦棠面带忧愁,好似真是一个忧心母亲身体的儿子一般急切道:“今日孤便去护国寺为国、为母后祈福,诸位爱卿,今日事毕,退朝罢。”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再度肃礼山呼,萧锦棠深深的看了定国大长公主一眼,转身便随福禄去往早已在宣政殿后备好的出宫銮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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