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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穆侯谋北燕剑离献国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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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厉煜的指节缓缓捻过飘花玉扇骨,折扇咔哒一声合上,穆钰抬眼瞥了眼萧厉煜,挑了挑眉不再多说。见得穆钰忽然开口替自己解围,楚凌云心下总觉着有些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不对劲。但这皮球已经踢回了自己身上,他只得继续道:“穆侯爷说的不错,且北燕所递国函亦书明如今北燕大君病重,下令二皇子摄政辅佐世子殿下。若诚意与我大周行建邦交,我大周亦可派遣使臣前往北燕探查一番后再行定夺也不迟。”

其实楚凌云在拿到国函时心头亦是暗惊不已,这国函若是平日里送上他定是不会轻信。但联系到那日凉朔关一战,耶律引铮将耶律引岳的人头送来一事,这一切蹊跷便可说的通了。想来在初冬之时,北燕大君便已因故不能掌权,不然他决计不会放任儿子们率兵殊死相搏。彼时耶律引铮率兵突袭朔州城,他虽心知耶律引铮剑走偏锋引东周军借刀杀人,却不想其中内幕竟是皇子夺嫡。

“北蛮就是北蛮,三分人样尚未学出,这七分兽性却是根深蒂固。且不说这北蛮人撕毁和约多次,就这邦交之礼如此草率儿戏,可见其心不诚。再说与这弑亲夺位的乱臣贼子有何好谈?这名不正的什么摄政大汗王发来言不顺的国函当真是可笑至极。镇国公,你当真是糊涂了!”兰卿睿眉峰一凛,转身向萧锦棠躬身揖礼,声色俱厉。

“启禀陛下,臣认为此事不过是北燕贼子的挑衅儿戏罢了,且此事有两点可疑。其一,若按冠军侯所言,北燕谋篡天经地义,那为何世子与摄政王不自立为大君?其二,不自立大君反而让世子与摄政王并存,谁又能知北燕世子是否为北燕摄政王所架空?这与我大周签订和约之人,究竟是北燕的世子、摄政王、还是未来的大君?”

兰卿睿一席语毕,一针见血的戳破了楚凌云口中北燕国函上的漏洞。他身为一朝宰相,最知谕令之上一字之差可能带来怎样的漏洞与后果。萧锦棠闻言亦是眸光一沉,他当然知晓兰卿睿话中之意。若是北燕人以世子与摄政王之名签订和约,待将来二人其中之一成为北燕大君,那这和约便成了废纸一张。

楚凌云听得兰卿睿一言,顿时面色亦是一变,兰卿睿心道楚凌云果真是一根筋的脑子,竟是连这等低劣漏洞也不曾发觉。思至此处,他下意识冷哼一声,不屑道:“乱臣贼子而已,有何信誉可言?”

见得兰卿睿眉宇间的矜傲不屑,萧锦棠腹中的酒意猛然上烧,他无声的勾起唇角,却在即将笑出声时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唇畔。咸腥的铁锈味和疼痛令他保持住了理智,在兰卿睿开口的一瞬,他忽的觉得无比讽刺……他不也是兰卿睿口中所鄙夷的弑亲夺位的乱臣贼子么?但是谁又能想到,他这个谋逆之人竟会坐在大周的皇座之上接受万人朝拜?

萧锦棠不动声色的微微舔了舔唇侧的伤口,强行将已至唇畔的笑意咽回肚里,他抬眼略略扫视一周,见众亲贵皆肃容而坐,心底竟生出几分难言滑稽。他又将目光移回兰卿睿身上,淡淡开口:“太师说的不错,但是国情不同,也就不必妄议他国内政了。”

“陛下!”兰卿睿心下一急,责怪之情竟是怎么也没捺住便脱口而出。他委实不知为何萧锦棠要于此事上帮着楚凌云将此了了揭过,这龙椅上的小皇帝并不是不知事理还糊不上墙的烂泥,相反他是个极明白利益关系的人。萧锦棠身为一国之君,竟不怒斥谋逆犯上这等无赦之罪,这让座中亲贵心中作何他想?且就算萧锦棠再如何信任楚氏,但楚凌云所为确当小惩,若不训斥楚凌云妄言擅为,怎能恩威服众,令他人不起二心?

思至此处,兰卿睿跨步上前与楚凌云并身而立。一时亲贵之间私语又起,道兰楚二人这般做派当真是将夜宴当做了朝堂。兰卿睿此时已顾不得碎语闲言,只当纷纷议论如风过耳,他抬头一瞧,却见萧锦棠神色淡然,压根没将自己与楚凌云之言放在心上,亦或者说,就连自己上前也未让他动一动眼皮。这当朝太师与镇国公夜宴相争,而那小皇帝却远眺着帐外目光散漫不知何处。

当真是岂有此理!见萧锦棠如此做派,兰卿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在他膝盖一曲,正欲肃拜劝谏时却见萧锦棠幽幽回过了眸光瞥向自己。兰卿睿心头一颤,只觉那一线眸光冷厉如刀,原来高座龙椅上的少年君王并非漠不关心臣下纷争,而是心下早有决断。但他的决断难道就是一味的偏袒楚凌云么?但楚凌云的话分明太过冒犯天威

思至此处,兰卿睿忽的觉着自己像是被一条从阴暗处猛然窜出的毒蛇咬了一口。那警告的眼神让自己想起了先太子萧锦辉,在这个瞬间,这对兄弟的眼神竟然跨越了时光与生死重合在一起……在萧锦辉借诗案之名扳倒皇四子萧锦玄之时,他也是这样在东宫看着自己。

是了,这东周又有何资格去嘲笑北燕呢?所谓的乱臣贼子,不过是给亲者为谋附加了一层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萧锦辉是这样,而龙椅上的萧锦棠比他的兄长更为凶戾。忽然之间,兰卿睿猛地想到了萧锦辉在东宫离奇的遇刺与先皇的崩逝,而那夜还是九皇子的萧锦棠恰好也在东宫……他明白这一切绝不是什么巧合。

忽然之间,孤长天风席压而来,帐外煌煌长明万福灯被吹的骤然一暗。泥金彩绘的祈福经幡于风中绚烂狂舞,香油倾倒迸出万千火星,座中女眷低声惊呼,兰卿睿却只见少年君王眉目低垂,明时他容笑闲淡,暗时唯见其身后宝殿金雄,君王端坐正中,碧瞳森严,火光映面间,他如熔金浇筑的神佛又如临世修罗。他眉峰一挑,唇畔笑意竟是从未有过的张扬。风止不过一瞬,但兰卿睿只觉刹那间呼之欲出的真相寒意砭骨。

兰卿睿的手有些止不住的抖起来,身旁的亲贵们纷纷抱怨着那一阵大风,内侍们快步将火盆端上,又将帐子外覆上更为厚实的锦缎。可还没等着兰卿睿细加思索,便见坐于萧锦棠右下第一位的定国大长公主端着盏温酒浅啜一口后缓缓开口:“太师何必这般武断呢?本宫倒是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镇国公的为人秉性想来太师比本宫更为了解,难不成此事还能是镇国公拿我们寻开心的儿戏之言不成?”

“这……”见得定国大长公主出言,兰卿睿心下更觉尴尬,他此时也摸不准定国大长公主心下所想,因为此时他才猛然醒觉自己方才那一顿‘乱臣贼子’之言无形之间也戳了这位大长公主的脊梁骨若说这北燕世子与摄政王诛灭兄长与嫡母,那定国大长公主当年对纯敏太后的作为何尝不是乱臣贼子所行?

“太师思虑深远是好的,但本宫认为,北燕没必要同我们开这么一个玩笑。这两年北地雪灾,我大周百姓因灾饱受饥寒流离,那北燕人亦好过不到哪儿去。再说北燕方经内乱,正值国内兵乏粮空之时,决计是不敢贸起战事。既然镇国公说北燕已遣使者送来国函,那不若先看看国函所书为何再作决断。”定国大长公主一面说着一面看向萧锦棠:“陛下,您以为如何?”

“皇祖姑母说的不错。”萧锦棠闻言,对之微微颔首示意:“北燕既已递国函,虽有失礼之处,但我大周素来以礼治国,贸然回绝委实失礼,亦与异邦之人无异。且我大周气象浩然,怎可流表出畏缩之意,视而不见反倒是失了我大周的体面。再说这两年北地雪灾,若能停战休养互通商贸,于我两国百姓也是好的。即便其中有诈,左右亦不过是一个使团罢了。”

萧锦棠说罢,略略呼出一丝酒意,方才他被骤风一激,那燥热之气亦散去了几分,连带着有些混沌的思绪也清明不少。他抬手示意楚凌云与兰卿睿二人免礼:“今日既是家宴就不必多礼了,既是北燕献礼,那就让人将国函呈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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