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真切地感觉到什么叫做后悔。

是她在这最初的低温点搜索的时候，还分神去连接天眼系统，也是她最终决定，在成功连接天眼的时候，直接离开那一栋大楼。

如果说哥哥他们已经搜索完其他地方，那么，就只有那一栋大楼，还没有被搜索过。

飞鹤只能在那个地方。

——101摄氏度。

航空服发出的警告信号已经通过头盔传到了楚凝的耳中，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她将喷射装置开到最大，并且绷直身体，头朝下的降落下去，在她整个人马上就要摔在地上的时候，楚凝才在最后打开双手手臂上的反向喷射装置，她经历了短暂的气流对冲的状态，才最终一个翻身踩在了地面上。

来吧。

楚凝放出探测仪，自己则直接跑进去了建筑最底层。

航空服内其实还有一个二号探测仪，但是不能像一号那样自主行动，楚凝抬起左手，手臂上的航空服忽然打开一个小口，二号探测仪从里面伸出来。

一号探测仪早已经上到顶层，楚凝在底层用二号探测仪开始寻找。

拜托，赶紧出来吧。

楚凝抑制住自己想要大声喊出飞鹤名字的冲动，因为她知道，她喊出声音，戴着头盔的飞鹤也听不见。

楚凝咬紧牙关，此时楚修也已经来到她的背后。

“就是这里吗？”楚修问到。

“嗯。”楚凝抬起头来，透过头盔的玻璃，她看到了这栋大楼几乎已经崩塌完全的各层地板，她一下子看上去，起码能够看穿十几层的高度。

楚修没有再说什么，他直接从旁边离开，一下子钻出了这建筑之外，楚凝没有管楚修想要做什么，她迅速地上到二层。

这些地方，真的还会有一个活人在这里吗？

楚凝一边走过，新中国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个问题，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被完全攥紧了，她就像是行刑架上的那一个人，正在焦躁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她知道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无论最终结局是行刑还是赦免，她都知道，她距离最后时刻，已经很近了。

——112摄氏度！

就在此时，一号探测仪终于传送回来一个信号。

17层！

楚凝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直接打开了装置，一下子从破碎崩溃的二层冲上十几层的位置，探测仪自动发出警示的红色光芒，楚凝只要随便一看，已经足够她看到上面的光泽。楚凝心脏正在快速跳动，她一下子伸出手去抓住了破碎楼层间的突起，整个人借力一跃而上。

突出的建筑碎片一下子断裂，不过楚凝也已经完成了借力的过程，她将装置关闭，最终刚好落在了17层。

——115摄氏度。

一号探测仪就在她前方，楚凝飞快地跑过去，她终于看见，红光照射的位置，一个人影正躺在废墟当中，而在倒塌下来的建筑边缘，还有一块掉落下来的天花板，正好斜着倒在那人的前方，顶住了上面崩毁的墙壁，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空间。这空间让那人不至于被埋在其中，不过也因为那块倒塌的天花板，使得这人的身体，几乎被完全遮挡在内。

楚凝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往那边的人扑过去，她打开头盔上的光源，然而，就在她碰到那人身上的航空服时，楚凝心中已经猛地一震——

不，不对。

这是谁？

光源清晰地将背对着她躺着的人照亮，那人身上的服装，并不是楚凝他们使用的服装！

这个人不是飞鹤。

楚凝听到她身后传来的一阵声音。

“找到了？”楚修声音当中难掩欣喜。

“不。”楚凝压低了声音。“这个人——不是他。”

“......”楚修显然一愣：“什么？”

楚凝的目光没有离开这个人身上片刻，但是她已经非常确认，这个人不是飞鹤，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身上穿着的航空服完全不一样，更是因为——

楚凝手上用力，一下子将这个人翻过身来。

“女人！”

身后的楚修失声惊呼，此刻，透过昏迷的人的头盔，兄妹俩都看清楚了头盔内的那张脸。

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色，散乱的金色发丝。

一个女人，探测仪搜索到的存活生命，是个女人。

“应该是其他佣兵。”楚凝咬了咬牙，“怎么办？”

“带她走。”楚修沉默了好一会儿，却忽然对楚凝这样说到：“我去找飞鹤。”

“不。”楚凝咬了咬牙：“我也要去。”

“这个女人怎么说也比飞鹤要轻一点，你带她走。”

楚修说完，似乎没有留给楚凝什么思考的空间，已经直接从这片被虚掩的空间当中钻了出去。

楚凝咬了咬牙，她回头看着这个昏迷的女人。

——121摄氏度。

温度上升得很快，楚凝将那倒在地上的女人直接拉起来，她硬扛着这个昏迷的人，在跳下17层的时候，也打开了降落装置。

白色气体从她身后喷出，瞬间将打开的巨大降落伞吹起，使得楚凝不至于直接摔在地面上，她咬着牙落在地面，完全昏迷的人身体也不轻，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一种疲惫的，想要放弃的情绪悄然涌出来，楚凝眯起眼睛，就在此时，她从建筑破碎的墙壁看出去时，她忽然看到了好几道光芒。

什么情况？

她愣了愣，就在此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就在刚才，她看到的那些飞船，似乎也正在接近这一颗行星。

那些飞船，和自己背上的女人有关系吗？

楚凝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她撑着昏迷的女人，一步一步地朝着建筑之外小跑过去。

她一下子冲出建筑之外，也刚好就在此时，一道强光也照射在她出来的这个方向上，忽然出现的光刺得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不过她身体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来，就在她闭起眼睛往前跑的时候，她不小心绊到了一块石块，楚凝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呃。”

航空服可以抵挡一部分冲击伤害，却没有办法完全抵消，她将那个女人背在背后，倒下的时候便下意识地将那女人往旁边推去，然而她自己却直接趴着倒在地上，地面尖锐的碎片透过航空服划破了她的皮肤，楚凝只感觉到自己胸前一闷，眼前竟然模糊起来。

——130摄氏度。

她的耳边，已经响起了航空服发出的一级温度警告。

楚凝努力地睁开双眼，但是她的视线被无数星星点点的东西遮挡住了——刚才的强光直射她的眼睛，虽然被头盔挡住了一部分强光，让她的眼睛不至于受伤，但是她依旧被强光照射过，因此在短时间内，她还是无法完全看清楚周围的东西。

糟了。

楚凝一下子翻身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肚子的位置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不知道是不是皮肤被划开了。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她似乎看到了那昏迷的女人就躺在自己三米远的地方。

楚凝撑起身来，她想要站起来，脚却不是特别听从她身体的指挥，幸好这个地方引力很小，她能够很轻盈地撑起来，楚凝飞快地爬起来，直接往女人那一边过去。

就在此时，她眼睛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道白色的光芒。

那和刚才的那一道强光有点不一样，虽然也是白色，但是强度差了很多。楚凝将女人重新拉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无法一下子将女人重新背起来。

——135摄氏度。

刚才那一道强光，能够让其他人看到她吗？

楚凝没有时间去验证这一个想法，她咬了咬牙，忽然抬起手来，反着抓住了女人的手臂，想要直接将她背上自己的背部。

快，快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凝好像听到了自己关节摩擦的声音。

是骨传导过来的声音吗？

她好像感觉不到太明显的疼痛的感觉，她弯下身体，终于在最后将女人重新背了起来。楚凝松了口气，不过就在她要重新打开飞行器时，她的头盔似乎探测到了什么东西。

——“两百米内出现活人。”

楚凝瞪大眼睛，两百米——这个距离足够对方看到自己了！

她想要看清楚对面出现的人的样子，但是她的眼球就像被一层薄纱完美地遮住了，这让她没有办法看清楚对面的人，不过，即使只是一个轮廓，她也已经足够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东西。

对面的人影，穿着和自己背上的这个女人一样颜色搭配的航空服。

楚凝心中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她自问自己，其实她也并不是一个多么博爱的人，她，甚至说还有楚修，最终决定救这一个女人，也只是因为他们想到，说不定这个女人，也在等待着同伴的救援，当这个女人处于和生死未明的飞鹤同一种境地的时候，他们其实没有办法去忽视这一个女人的生死。

与其说这是一种生命的选择，还不如说，这是一种希望。

当他们救下这个女人的时候，他们希望，也有人会救下飞鹤——虽然这种希望非常渺茫。

但是，当楚凝看到这些陌生的飞船，还有这些陌生的降落在行星上的人时，她的心中，还是没有办法地涌上一阵热流。

曾经，这个女人的生存希望又何尝不是渺茫，既然她也能碰上楚凝，那么，飞鹤也有可能，会碰上好运吧。

楚凝咽下一口唾沫，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口腔，她看到对面的人似乎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