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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第八章 爱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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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个在中国的孤独越南女人,这个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可她的全部,却被宣判了死刑。

儿子的病,花钱是没有个尽头的。

才五个月,她求陈水生救救儿子,陈水生没有办法!

这怎么撑得下去,而且……

现在“处理”还早,不到一岁,没上户口,家人和医院都默认了是可以“人道主义”决定孩子的生死,把孩子带回家就行。

蔡怡芳把孩子带了回家。

捧在手心,以泪洗面。

终于在某天夜里,陈水生喝下两瓶烧酒之后,把蔡怡芳捆了起来,就像当年第一次捆她的那样。

而后,从她手里硬生生抢过五个月大的孩子,去了外头,找了片树林,把孩子埋了。

“你把孩子埋在哪了?!”

这个问题,蔡怡芳问了陈水生无数次,可他就是不说。

这是只有陈水生知道的秘密。

蔡怡芳打陈水生,陈水生也不还手。

被打完之后,解了裤子,一次又一次,她也不反抗。

又怀孕了,一个月就滑掉了。

等第三次怀孕的时候,就是那种毫无预兆的……

她只是睡醒了坐在床上,低头就看到了裤子上的一摊血,又滑掉了。

是太紧张,又或者是太心灰意冷和绝望,而这一次之后,由于身体缘故,蔡怡芳无法生育。

陈水生不肯放弃,这不孕不育的病,治一次就十万,还不一定有结果。

这十年他们治了三次,打工存钱,存够钱去治。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这句话,在蔡怡芳心里落下无数次,这十年每当她有想逃的念头,陈水生就带她换一个城市。

最后来到琅岐,她真的累了。

可能这就是人生,走到后面,越来越不知道是什么个鬼样,也就随便他吧。

如果没有这条金色娃娃鱼,可能,她还不会想杀陈水生。

她听到这条鱼可能会卖一百万!

有了这笔钱,陈水生还要带她做多少次的手术?

还要折磨她多少次?

她疯了,怕了,怕过就是恨,恨就伴随着杀死一个人的可能。

那夜的凌晨一点。

她走到盘山公路,看到陈水生的摩托车停在那,她就坐在摩托车上等陈水生。

“你怎么在这里?”陈水生从山下爬上来,拍了拍手上的土。

“等你回家。”

“哦。”

陈水生骑上摩托车,“鱼很好,那个叶伟出价二百万”。

话音未落,蔡怡芳掏出扳手,就着陈水生的后脑就是一下。

竭尽全力的一下,十三年忍耐的暴力的一下。

而后陈水生倒在地下。

她蹲下身,用扳手在他的后脑又闷闷地敲了几下。

“喷溅式血迹”甩在地上,石墩上也到处都是。

之后,她把陈水生连人带车扔下山,制造成车祸假象,起身一个人走在黑夜,回到家里。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陈水生居然没死。

在两点半的时候,还打电话对她说:“老婆救救我……”

她也没想到,陈水生居然会被狗咬,而送到医院的时候,什么都忘得干净。

此刻。

蔡怡芳抬头又看了眼陈水生,他已经完全记不得所有事,傻乎乎的,况且他有老年痴呆。

想着想着,蔡怡芳朝后靠了靠。

她决定照顾陈水生的后半生,留他一条命,说是照顾,其实就是折磨。

折磨他个不死不活。

她心里想,这个男人折磨了我十三年,后半生,终于是轮到我复仇了。

恨一个人,最初级的方式是让他死,最深的,就是折磨他到白头。

夜晚的时候,蔡怡芳出去洗了把脸,回来陈水生不见了。

她去找,看着陈水生居然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医院。

医院在山脚下,陈水生看到盘山公路,就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黑夜里。

陈水生在前面走,蔡怡芳在后头跟,乌鸦叫过山中,以及沙沙风吹森林。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田中良也在后头不远跟着。

原本刚刚到医院田中良,是要拘捕蔡怡芳的,不知怎么随她到了山头,直觉告诉田中良,可能会发生什么。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

陈水生突然爬到公路边的一个山坡,用手去挖地上,大叫着:“儿子!儿子!”

蔡怡芳这时才意识到,这条盘山公路,和二道村——他们老家的环境有几分相似。

陈水生应当是恢复了很久前的记忆,可能是十一年前的,他误以为这块地方埋着他的儿子。

陈水生哭得鼻涕眼泪,头被胀开,血顺着后脑落下,浸透绑在头上的纱布。

在无数个黑夜,他都记得,是他亲手埋了他的儿子。

儿子才五个月,不过他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说到最爱——

忽然,陈水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是猎人特有的敏锐。

他朝前跑去,蔡怡芳在后面跟着,田中良在最后。

而后,田中良看到了一座房子,三层的红色洋房,这房子就是几日前陈水生被杜高犬咬的地方。

陈水生蹑手蹑脚进了院子,那两只杜高犬已经被抓走,送去收容所了。

院子里就更清楚地听到“咯咯咯”的鸡叫。

是鸡,这里养着好几只鸡。

陈水生抓了一只,确切地说是偷了一只,而后蹑手蹑脚地离开院子。

躲在不远处看的蔡怡芳,忽然意识到,在十年前,第一次流产后,那个时候他们应该是已经穷得不行了,可是她却每天都有鸡汤喝。

她也从来没问过,那些鸡是哪来的。

原来,狗咬事件当天,陈水生在荒山遇袭醒来后,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却一直记得十年前老婆没东西吃。

所以听到鸡叫声,误闯入这个三层红洋房偷鸡,而后才有了被杜高犬咬伤的一幕。

蔡怡芳看着陈水生,忽然到泪流,她捂着嘴在后头跟着陈水生。

陈水生迷路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手里的鸡,扑腾着翅膀飞出他的手心。

他满地乱抓,叫着:“鸡啊,你不要跑,你跑了我老婆就没有东西喝,没东西喝,她的身体就会好不了啊!”

蔡怡芳从后头扑上去,抱住陈水生。

十三年,折磨至暴烈,恨的尽头却是爱。

陈水生转过身,他很高兴:“芳,芳,你等着别动,我去帮你抓鸡,等……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生一个。”

他又去追那只鸡。

在这一刻,他恢复了部分记忆,记起了蔡怡芳。

那么之后呢?

他有老年痴呆,他最终会完全忘了我。

爱与恨,真真假假,又痛又享受,难以追究。

想到这里,蔡怡芳蹲下身,抓起了一块石头。

石头尖锐,她用力捏着,却没有感觉到手心鲜血直流。

她抓着石头,一步步走到陈水生的身后。

不好!

田中良一惊,难道这个蔡怡芳要杀陈水生?!

为什么?

蔡怡芳举起了石头。

“在你还记得我的时候,死在我手里。”

“至少到死,你都记得我!”

也许就是一瞬间,蔡怡芳的心里有这一个念头。

她举起了石头。

就在那石头要砸向陈水生后脑的一刻,田中良从后头扑了上去。

蔡怡芳一反身,在田中良勒紧的双手中挣脱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陈水生回头看到了田中良,他也扑了上去,“你是谁!你放开芳!松手。”

田中良又与陈水生打了起来。

他将陈水生制服,压在地上,给他铐上手铐。

却不知,在三人的混乱中,蔡怡芳已经抢过了他腰间的配枪。

蔡怡芳退后几步,手里举着枪,枪头对准田中良,又换了目标——对准陈水生。

“你听我说!冷静!放下枪!”

田中良起身,伸手示意蔡怡芳,“把枪放下,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我不要他忘记我!”

她慌乱。

害怕,是恨,是爱,是纠缠。

是绝望,亦是崩溃。

她想过开枪,杀了陈水生,然后她会自杀,一了百了。

就在她恍惚的一瞬间,田中良朝蔡怡芳扑了上去,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只听传来“砰”的枪声。

划破村庄,划破黑夜。

田中良的腰部,被鲜血染了一片。

他喘着气,咬着牙,对蔡怡芳伸出手,“把枪给我……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旁的陈水生双手被扣着。

他艰难地挪到蔡怡芳的身边,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蔡怡芳,蔡怡芳,这是哪啊!你在干嘛呢!我们回家吧!”

蔡怡芳哭着放下了手枪。

一切都该停止了。

……

后来的事情会是什么样?

蔡怡芳承认了,之前她袭击陈水生的事实。

但是陈水生写了一封求情书给法院,声称他完全原谅蔡怡芳。

并且在他最清醒时,签了一份离婚文件。

签完字后,他彻底失忆了。

法院最终对蔡怡芳,处以十年有期徒刑。

……

田中良第二天就出院了,还好,这一枪只是在他的腰上擦了一下,皮外伤。

这把陪了他二十年的,叫作lucky的手枪,是一把善良之枪。

在派出所,田中良敲了敲所长办公室的门。

然后进屋,把枪和证件放在桌上。

“老老田啊,退休的事你再考虑考虑,你才五十退什么休!组织上说了,像你这样的好同志一定要提上去,先做个副所长。”

由于田中良的执着与追究,在这个案件中,他救了一条超级珍贵的娃娃鱼,阻止了一起凶案发生,也救了蔡怡芳和陈水生两个人。

媒体高度曝光此事,田中良现在可以说是警队红人了。

“还是不要了。”

田中良将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风衣一拉,对所长说,“我想去看看世界”。

……

他背着一把吉他,一个帆布包,跳上了一辆皮卡车后,和两个驴友喝着酒,弹着吉他,唱着崔健的《花房姑娘》——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我无法逃脱花的迷香,我不知不觉忘记了,哦哦,方向……”

“我想要回到老地方,我想要走在老路上,我就要回到老地方,我就要走在老路上……”

这首歌,这个视频被拍摄下,传给了灵月桂。

灵月桂看着这个视频,此刻她站在一盏路灯之下。

也正是在这一刻,灵月桂决定关闭她的咖啡馆,同时结束协警的工作。

这都不是她想要做的。

她真正想的是能够继续跳舞,跳芭蕾。

人生如梦,也应该有梦。

追梦,无论此刻你几岁,都是余生中最年轻的一天。

灵月桂轻轻踮起脚尖。

在月光下,在路灯下,如同置身剧院,心中响起柴可夫的《天鹅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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