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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三、发难与发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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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昆子从箱笼里找出干净衣物挂在衣架上,然后提起茶壶出了门。回屋的时候,不仅带来了热茶,还挎着一直三层食盒。他看钱先生形容憔悴,这两天肯定没吃好。

钱益披上道袍从屏风后头走出来,衣带就这么松着。

小昆子打开食盒,从最底下那层里取出一晚鸡丝银芽凉面;中间是配面吃的小菜,不多,只有两样,一碟香油拌茄丁、一碟醋浸萝卜条;最上面一层是一大碗胡瓜蛋花汤,金黄色的蛋花裹着碧玉般的胡瓜,闻着就鲜香清爽。

钱益嗅着饭食的香气,肚子发出一串空鸣。他欣慰地点点头,不由地夸小昆子。

“不错,有长进!”说着,他在桌边坐下,举起筷子。“吃过饭,弄些热水。回头给你家先生我好好通通头。”

小昆子无不答应,视线紧紧锁着钱益,一眼不错地盯着他。

钱益大口吃了两筷子面,香醋和芝麻酱混合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饥饿的感觉更明显了。他撇开汤匙,直接捧起汤碗唏哩呼噜地灌汤。

小昆子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担心地劝:“先生,您慢点!您这是饿了多久?!你别急,厨房里的饭管够!荣王妃早就吩咐了,让厨子随时备着,让您一回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新鲜饭菜。”

钱益灌下一大口温热的汤水,觉得那股凶狠的饥饿感缓和下来。他放下碗,舒坦地吁了一口气,五脏六腑都松快了。

“没事,没事。”又听小昆子说,这些都是荣主子的关照,再举起筷子的时候,不由放慢速度细细品味起来。茄丁软糯,萝卜爽脆,胡瓜蛋汤干净爽口,虽然瞧着不过是些开胃的小菜,可暑热天里吃上一口,整个人由里而外都轻松不少。难怪三爷总是在西苑用饭,确实比内府膳单华而不实的花架子合口味多了!“多亏荣主子细心。”

小昆子眼底顿时泛起精光,说起荣王妃,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满面红光。“荣王妃不止细心,还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要不是荣王妃和大公子,先生就再也见不到小子了。又哪里还能吃上这口面条,喝上这口汤呢!”

说着说着,他激动地流下两行泪来。他想起那日的惊心动魄,膝盖头一软,跪坐在钱益腿边后怕地嚎起来。

原来,钱益走后的第二天,送膳的下人发现少了个人,悄悄告诉给李王妃知道。

李岑安自从听说靖王离开后,十分乖觉地呆在漱玉楼里。她原本也是极为平和内敛的性子,若非被靖王逼得太狠,不至于患得患失乱了方寸。经过秦镜点拨后,她已然晓得轻重。她要稳稳地占着嫡妻正房的位子,不能授人以柄,尤其是不能让靖王拿捏她的错处。如今,她只盼着靖王早日继承大统,她才有扬眉吐气地那天。

林嬷嬷被李王妃和秦镜再三叮咛,也不敢轻举妄动。可她也不甘心,万一孟氏起了坏心呢?!这山庄里都是靖王和孟氏的人,进出受人辖制。要是他们想趁机对小姐做些什么,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林嬷嬷出门的时候,在自己的包袱里揣了一包银子银票。抵达山庄后,她咬咬牙,撒出去五百两,买通了膳房送膳的丫鬟。她们在漱玉楼里出入不便,那个张懂又盐油不进,莫说外头的消息探听不到,就是庄子里发生了什么都不晓得。林嬷嬷觉得,这样整日里耳目闭塞的日子太危险。

财帛动人心,那丫鬟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又听林嬷嬷满口保证,不会要她害人,至犹豫了以下就欢天喜地的答应了。小荷暗里窃喜,亲王与郡王果然不一样。从前,池王妃出手可没这么大方。再者,她只是一个送饭的丫鬟,走动的范围有限,能传递的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她也想好了,若是林嬷嬷想要她在饭菜里动手脚,她是万万不会答应的。毕竟性命攸关,会掉脑袋的事,她是坚决不碰的。

一方面,小荷也并不敷衍林嬷嬷。在膳房干活时,她总会竖起耳朵仔细记住大伙儿的谈话,偶尔也会假装不经意地搭几句话。往漱玉楼请示膳单或呈送饭食的时候,她都会多留一刻半刻,把她探听到的消息毫无保留的告诉林嬷嬷。洗竹轩点了什么菜色;郡主摘了什么花;徐图新弄来什么玩具;又或者荣主子加了一顿点心什么的。她也不傻,林嬷嬷是李王妃的心腹,她做事就是代表李王妃。女人之间,尤其是正房和偏房之间还能有什么花样,真正想打听的还不就是情敌的动向嘛!你看,每回她一说洗竹轩点了点心,林嬷嬷必定也要给李王妃也加一个茶果,就跟小孩子斗气似的……

如果林嬷嬷想让她打听前面的事或者外头的事,不说她鞭长莫及,即便知道,也不敢随意传递。她听说,如今管着二门的可是位阎王爷。就在前两天,马房的潘发想溜出去买酒喝,才攀上墙头就被人狠狠拽下来。听说潘发摔得不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林嬷嬷又从小荷嘴里听说,洗竹轩点了冬瓜盅。林嬷嬷没掩饰心里的不屑,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孟氏那小妖精真真儿是没心没肺的,养的孩子也心大得很,一日都不亏待那几张嘴。她给小荷塞了二两银子。“到时候照样给娘娘送过来,也省去膳房另外多费工夫。”

小荷嘴甜,笑眯眯地夸说:“还是娘娘体贴咱们。”

林嬷嬷听得顺耳,又额外赏给小荷一枚银戒指。

小荷喜笑颜开,第二天,给她带了一个大消息。住在前院的那位老先生不见了。

林嬷嬷扶着李王妃气势汹汹地推开二道门,连张懂出面也没拦住。

李岑安其实并不是来闹事的。实在是内院里消息不通,每日除了张懂例行的问安,就只能看见膳房里一日三餐送饭的小荷。若不是还有林嬷嬷与她作伴,一成不变的日子令人不禁怀疑自己住在一座死城中,日以继夜循环往复。

她冲过来的声势浩荡,其实只想从张懂嘴里挖出更多的消息,确切的消息。

可张懂是谁,他谁的面子也不卖,只听三爷的号令。三爷说不让山庄里的消息外泄,也不必将外界的消息扰乱山庄里的安宁。

“钱益呢?山庄里走了个大活人,为何无人察觉,亦无人来报?”李岑安占着堂内高座,身边时满面冰霜的林嬷嬷。

小昆子跪在门外的石板路上喊冤不止,看押他的两个家丁为难地对视,拿不准自己该听谁的。屋里头的王妃在发威,管事的张爷爷冷面无情,尽难为他们这些下人……

张懂面对李王妃的发难岿然不动,直等对方的话音落定,才不疾不徐地拱手回话。“钱先生下山的事是奴才安排,并无不妥。”

“并无不妥?”张懂越是不慌不张,就越是让她心中难堪。李岑安高挑眉头,嗓音尖刻。“谁做的主?谁能确保万无一失?你吗?”

张懂一言不发,但神色间亦无丝毫动摇。

“王爷切切叮嘱,而你就是这么擅专跋扈。倘若因为你的欺上瞒下,惹来贼子连累两位公子的安危,你有几个脑袋来抵罪!”李岑安知道靖王的心腹看不上自己,张懂是一个,还有一个高斌,甚至椒兰苑那个徐图也敢轻看自己。她也知道这些人的顾忌。他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未必真把孟窅放在眼里,可他们都在乎那三个孩子。她把孩子们抬出来作筏子,果然在张懂冷硬的脸上发现一丝松动。她心中痛快,奋力拍在几案上呵斥。掌心的刺痛,让她血液沸腾。“本宫眼里容不下欺主的刁奴!给我打!”

押人的家丁面面相觑,埋下头假装听不见。谁敢动张爷爷?!

小昆子吓得一抖,眼眶不争气地发热。他怎么这么倒霉!早知道还不如跟着先生出门去,还能服侍好先生……

钱益停下筷子,就见小昆子一滩软泥似的抱着自己一条腿,呼天抢地地嚎啕。“先生下回出门,可一定带上小的。小的再也不和先生分开!”

钱益的脊梁上漫上一阵恶寒,嫌弃地踢踢腿。可小昆子哪里肯撒手,涕泪交纵的脸擦在他才换上的干净道袍上。那道袍是炭灰色的,这会儿晕开一片深一片浅的,可疑的液体越染越多。

“打住!”钱益面如菜色,瞬间倒尽胃口。“还不快把脸擦干净,像什么样子!有辱斯文!”

小昆子面皮涨得紫红,哭诉过后也觉得十分困窘。实在是当时的情形太吓人了!靖王让他服侍先生,逢人谁不是礼遇三分。他还没经历过这么凶恶的场面呢!

钱益丢了汗巾给他,等他把脸上乌糟糟收拾干净。看着小昆子把汗巾揉成一团塞进袖口里,他无奈地想,这条汗巾不能要了……

“后来呢?”小昆子一脸委屈,可看他行动自如,抱腿哭嚎的灵活劲儿,不像是挨了打的。

小昆子猛地抬起头来,把钱益吓了一跳。

“老天怜我!千钧一发的时候,荣王妃和大公子赶到,才保住了小人的屁股……”被钱益一瞪,小昆子装模作样地打了自己一嘴巴。“是保住了小人的半条命!”

钱益想,这小子嘴欠得很,其实没见过世面,否则也不会被李王妃的虚张声势吓住。或者该让他挨一顿板子,也好长长记性。

小昆子回想当时,对荣王妃母子感激涕零。

“要不是大公子听见响动,又请来荣王妃,小的就成了那棒下冤魂。”说着又是热泪盈眶,知道先生不爱看,频频扯着袖口抹眼泪,嘴里不忘歌颂荣王妃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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