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加班进行曲

今天我早早起床，希望能早点去公司，以弥补星期一的无故旷工。昨天没上班，也没请假，我不知道经理会怎样处置我？扣三天工资是肯定的了。

“振作起来吧，谭晓风！”我在镜子前面给了自己一个“加菲猫式”的微笑，拎包出门。

公交车上挤满了人，我的耳朵里塞着耳塞，以此与整个车厢划清界限，MP3播着家驹的曲，“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我是一个需要安静的青年，却与世界格格不入。

爱热闹大概是所有人的共同嗜好，大概是因为害怕寂寞啃噬心灵的那种感觉。我以前不太明白这种感觉，如今我也明白了。

“仍然自由自我，仍然高唱我歌……”

狂风暴雨以后的我，聆听到旋律中鼓励，蔓延我心迹的是乐观的精神。经过昨晚我想我蜕变了，我的心境变得海阔天空……

谭晓风，你和超人的区别只是把内裤穿在了里面。

“叔叔，你的拉链没拉！”

“哦，谢谢啊！”我赶紧拉上。

小孩的爸爸骂道：“倒霉孩子，乱说什么？”

我满头黑线！

恍恍惚惚的在公车上摇了一路，终于到了我们公司楼前，那是一栋不大不小楼房，在东海不算什么宏伟建筑。

就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每年给东海财政缴纳的税收上亿。

我的工作地点在3楼的办公室，就是那种很多人挤在一起，用隔断分开那种。虽然不少同学都有自己的小办公室了，但我并不灰心，我知道我有天赋，上进而勤奋，我相信有一天也会出人头地的。这句话早上我对镜子重复了无数遍。

我的专业是建筑学，这个专业在新世纪以后就不愁找不到工作，近几年来，建筑行业更是井喷。于是毕业后，品学兼优的我进了这家知名设计单位——东海国际设计工程公司，拿了一份看来很不错的薪水。当然，除了小部分寄回老家，其余的都是张小蕾拿着。

设计部的经理实际上也蛮“看重”我的，项目组的活大部分分给我干，他常常教诲我“年青人要多干点儿”、“年青人要多忍耐点儿”、“年青人要多学着点儿”。所以我干的活实际上最多，尽管奖金并不太高，但是本着“学习的态度”，我倒也不反感。

现在各种电脑绘图软件很发达，设计这项工作在我看来无非“动动手指头”的事，脑细胞也无非跟着活动一下而已。

时间还早，我把桌面、地面上下已经打扫了一遍。同事们陆陆续续地来了，我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冷冷的回应。我不明白大都市的脸为什么总是冷冰冰的。

半小时后，经理终于也上班了。这时他的秘书过来叫我：“谭晓风，关经理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下。”

尾随着一阵香风，我来到经理办公室。

“经理，昨天遇到一点事，手机也丢了，所以忘了给您请假了，真是对不起！”到了办公室后，我主动承认错误。

“小谭啊，”关经理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到公司也两年多了，也是老同志了。”

“嗯。”我淡淡的回应，心里想了一些“谢谢领导栽培”之类的话，无奈说不出口。

“作为老同志应该对公司的规定很清楚，无故旷工是很严重的事，要知道你本月已经是第二次无故旷工了，公司规定一个月旷工两次，公司有权开除的。”

“两次？”我不解的道：“上次我是因为家事，不是已经向您说明过了吗？何况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关经理微微一笑，大肚翩翩的道：“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是8月1日，今天是31日，正好在同一个月。还有，你光有口头说明是不行的，必须要有假条，你有吗？”

我苦涩的摇头，心中暗道：难道当时不是你说不用假条，一切有你！

太奸诈了！这便叫“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意识到我即将失业。

当我犹豫是不是跟他再求个情什么的，关经理突然道：“虽然我有权开除你，但是法外也是讲情分的，这一次呢我会跟人事处求个情，毕竟培养一个人才也不容易。二十一世纪最重要是什么？人才啊。小谭你的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别再把纪律不当回事，知道吗？”

我赶紧笑脸相陪，“是，是！谢谢关经理。”我一方面暗暗庆幸，庆幸自己躲过一劫，一方面对关经理不知该佩服还是该鄙视，当领导讲究恩威并施，他无疑做得很好。

关经理随即竟然关心的问我道：“小谭啊，最近你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听说你感情上有点小问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要跟组里说，知道吗？”

“谢谢领导的关心，问题不大，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关经理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小谭啊，天涯何处无芳草，男儿当以事业为重啊。”

关经理一句话似乎说到了我的心坎上，使我眼泪汪汪的，一时间我竟然觉得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关心下属的好领导。

我点点头道：“嗯，我会的，谢谢你。”

关经理突然话锋一转，“这有个项目你看一下……”

我接过经理手中的简册，将图浏览了一遍，“水岸东方？这是个新项目啊，咦，投标项目！”

“没错，这个项目的地点非常好，在皇甫江的东岸，虽然地方稍显偏僻，但是我觉得后期潜力很大。”

我表示同意，不过我一看标书，吓一跳，投标截至日期2016年9月6日。

“大项目啊！嗯？下周一？”我诧异的道:“只剩下不到一星期时间了！”

“时间特别急，昨天项目组加班赶出来的方案，所以你知道你昨天没来上班给大家的压力有多大了吧。”关经理说我“没来上班”而不是“旷工”，这让心里能舒服一些。

“最重要的是，你连手机也关机了……”

“呃……是丢了。”

“好了，先看图吧。这个项目很重要，你觉得项目组做的方案如何？”

“这个……还不错，不过还有优化的空间。”

“好，”关处好像等的就是我这句话，“今天是周二，给你两天时间，后天你拿出优化方案来。由于是招投标项目，所以你把项目包装漂亮一点，实用性呢就不必太注重了……怎么了？”

“只需要包装一下吗？”我不解的道：“有一点必须改，您看这个方案有个硬伤，所有户型几乎在西侧都没有开窗，而项目就在皇甫江东岸，西边不开窗不是失去江景房的意义了吗？这个肯定会被扣分的。”

“如果你时间来得及的话可以一并改，不过……”关经理着重强调：“一定要包装好，让人看起来很高大上，明白吗？”

“明白。”

“嗯？还有什么事？”

“呃……呃……我想向项目组借点钱！”

“这样啊，”关经理略一思考：“项目组最近的资金也不是很充足，你知道现在经济形势急转向下，而下周又要进行投标，保证金也是一笔不小的前期投入。当然，你是好同志，好同志组里会着重考虑的。”

靠，那到底是借还是不借，为什么领导说每一句话都要让人猜！

“你先去把方案优化完再说！”

我心里凉了半截，只好把他的亲戚通通问候一遍，刚刚还说什么“需要帮助尽管跟公司里说”，真是虚伪！

两天就要把方案做出来！这有可能吗？

我看着项目组做出来的方案，一眼就看出这是年初接到的一个项目“左林右舍”，户型设计、总平布置几乎全套搬了过来。我一看顿感无语，“左林右舍”做的是田园风，户型追求坐北朝南，但是本案却不一样，不能单纯的坐北朝南，应以皇甫江为景观带为依托，充分发挥江景房优势，适当增加西面开窗。

这样的方案没有一个星期根本赶不出来。

“这是关总让我拿过来的资料……”

我见到美女秘书Miss杨搬来一沓子彩页，她额头上香汗淋漓，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放这！”

她见我没帮她拿，放下资料后哼了一声走了。

Miss杨长了一张Anglababy的脸，柳岩的身材，是关经理身边的大红人，全办公室都捧着他。

除了我！

我不大喜欢胸大无脑的女人，也没资格。

我飞快的打开一些有名的“成功”案例，有个哲人说过“成功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我手指敲键盘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好几倍，堪比马克西姆（克罗地亚钢琴家）弹钢琴的手指。那声音充满节奏感，听起来像一首美妙的曲子，我叫它“加班进行曲”。

中午也顾不得吃饭，虽然我已经前胸贴后背了，但是工作起来我什么都忘光了。

一直到下午下班，期间只有经理的美女秘书来调戏坐我前面的富二代时，我忍不住在她圆臀上瞄了两眼，除此之外，我的目光一直未离开过我的电脑屏幕。

这时大家陆续下班回家，楼道里传来员工和关经理打招呼的声音，有叫吃饭的、喝酒的、唱K的。

关经理到我座位上视察了一番，我将快要完成的半成品给他看了一下，他不禁赞叹道：“真漂亮，大气！小谭，很有前途哦！”

我笑了笑，“多谢经理！”

关经理转身对富二代道：“小孟，下班之后陪我去见一个客户。”

富二代小孟点头道：“好的，关处！”

许多人爱用这个称呼，关经理也很受用。关经理身边两个红人，一个美女秘书，一个是小孟。同事们叫他“高富帅”，他就乐的开花。但我觉得他除了富之外，既不高也不帅。酒量倒是很高，比发标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小年纪也像关经理一样大腹便便的富态。

每次见客户关经理都会将他和秘书带上，一个美女养眼，一个美酒怡情，无往不利。

偌大的办公室很快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加班进行曲高昂亢奋。

不知不觉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肚子饿得咕咕叫，窗外也已经一片黑暗。

安保人员来巡视，手电照了照里面，认出了我，笑道：“谭晓风？今天加班啊？”

“嗯，东西太多。”

“十点钟清场，你要在十点之前出来啊！”黑高个保安笑道：“不然的话就被锁在里面了，听说公司里闹鬼，每天三更半夜都会出现许多不穿衣服的女鬼，专找年轻小伙子采阴补阳，特别是你这种又帅又没有女朋友的，女鬼最喜欢！”

我嘿嘿笑道：“那倒好，我求之不得呢！”

熬到了十点一刻，保安连催三次，终于把户型图改完了。

不穿衣服的女鬼没有出现。

我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家。

当晚“水岸东方”的户型图占满了我整个脑袋，令我无暇他顾，这一晚竟然睡得格外的香。

第二天一整日我把自己埋在图纸里，除了画图，说明书要写、工程量要算。我以为会比前一天晚的，结果还没等保安人员催促我就把工作完成了。

保安调侃道：“今天比昨晚早半个钟，是不是急着去约会？”

我笑道：“等昨天的漂亮女鬼出现。”

确认图纸和说明书都已经完善了，我打印了清样放在桌子上，明天上班第一时间向关经理汇报。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

猛然一阵胃疼，我才发觉自己原来从早上到现在颗粒未进，肚子开始造反闹革命了。找了一家面馆，海咥了两大碗面，竟然吃撑了，我看时间还早，于是我干脆溜达回家里，走得快一个小时就可以到家了，权当散步，还能省下交通费，心里窃笑不已。

经过两天的加班工作，今天总算可以轻松一下。

走在清凉的滨河路，心情舒畅。远处那昏暗的红色灯光煞是诡异，有戴着鸭舌帽的男子径直走进巷子里……那里多少些破败的厂房，穿插着一簇簇红彤彤的小房子，每个小房子住着一个小家碧玉。

对于这座城市而言，这些小红房子就像人皮肤深处的疥疮，顽固难除，又让你时不时瘙痒，想去挠一挠。

对岸的夜景是极美的，岸边的杨树、柳树、槐树、梧桐树，还有姹紫嫣红的花，点缀着疏落的色灯。

微风吹来，树叶沙沙响。

石凳上一对打啵的情侣，他们拥抱在一起，想要留住最后的温存。

呵，熟悉的地方！

柳树长相奇特，像个驼背的老妪，骨骼清奇，不是凡品。旁边一团难以察觉的污渍，我心下了然，几天前我在这里施了不少肥。

“呕吐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呃，树！”

想起那个送我回家的女子，不管怎么说，让我感觉到世间善有温暖，只是那温暖太短暂。

时间是无情的，那个本就模糊的面容越来越虚幻，那个模糊的场景越来越飘渺。要不是这棵柳树，我真怀疑那是否真正发生过，毕竟它比一个梦还不真实。

我想象那个女孩突然出现，然后对我展露那副迷人的微笑……

我立刻又对自己感到鄙夷：跟女友分手没几天你心里却想着别人？

真是男人的劣根性！不由自主却又不敢承认！

虚伪地告诉自己只是想跟她说声谢谢，并把那念头藏到心底最深处。

看出上帝没想给我说谢谢的机会，只好安慰自己：就算出现了又能怎么样？我摸了摸几乎口袋里干瘪的钱包，苦涩一笑，估计连请人吃顿饭都请不起。

“你好！”一个清脆的女声说道。

我猛然转身，见到一个学生模样的女生提着一个红色箱子冲着我一个甜美的微笑，我不禁有些失望，干笑了一声。

“为失明的人募捐……”说完女孩深深鞠了一躬。

我见那红色箱子上果然写着“募捐”两个字，我掏出钱包打开一看，只剩唯一一张十元钱，拉出一角，道：“我真的很想捐，但这十块钱是我明天一天的伙食费。”

女孩讶异地看着我，嫣然一笑，道：“仍然感谢你，愿主保佑你。”女孩微微欠身，继续寻找下一位的“救世主”！

“等等！”女孩转身出了几步，我叫住了她，她回头冲我一笑，我走过去掏出十块钱扔进了募捐箱。

“愿主与您同在！”女孩非常感动的给我鞠了一躬。

十块钱竟然能帮助某个失明的人复明，我一想到这，心里甭提多高兴，就算饿一天也没关系。

“姑娘，这地方这么晚了不安全的。”

那女孩早已不知所踪，真是活见鬼了——漂亮女鬼！！！

***

注：2006年8月31并不是星期二，而是星期三，读者朋友就当不知道，也没注意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