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画面，也许称之为片段更为合适，在左侑意识到他们出现时，便已经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划过他的脑海。

即使如此，即使左侑只能堪堪捕捉到其中零碎的一角，但存在于他意识深处的耀，正如一个忙碌的上班族般，忙得晕头转向，只为将刚才那些飞逝而过的片段从意识流中截取出来，恢复成完整的东西呈现给他。

【好了。】耀按下巨大的红色按钮，一整团巨大，复杂且交错的数据传输进左侑意识的端口，【没有一个是有连续性内容的记忆，是泄漏吗？】

第一个画面，是一张瘦弱消瘦的脸庞，他其余部分被深埋在土地之中。他扯着嗓子发出尖啸，“明明是人类，为什么要站在他们那边？”两行血泪夺眶而出，随后，他低下头颅，不再动弹。

第二个画面，视线从高处俯视而下，三角形的岩石块下，茂密的森林中心，一片人为的平地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类，而人类的中心，是一根巨大的木头，直立在杂草堆中间，木头上五花大绑着一个男人。

第三个画面，没有画面，只是一个声音。悦耳，中性，“左侑，他们是相同的。”

画面破碎，声音消散，但它们带来的感觉却仍然滞留在左侑胸口。这陌生的感觉令他感到怀念，以至于无法迅速从中脱离出来。

莫古力认为自己被无视了，他阴沉的表情快滴出水来。耐着性子最后等了一会儿，左侑却仍然是那副低头走神的状态，莫古力忍无可忍，朝安娜与汤姆说道：“我们走吧。”

安娜怯生生的问，“去哪？”

“哪儿都好。”莫古力用劲甩了甩手中的文件袋，他的视线移向艾里克。早在莫古力的瞳孔发生移动时，艾里克的大脑便已经向他传递出了信号，他知道莫古力的视线最终会落在自己的身上，并清楚接下来将发生的对话。

这让艾里克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你跟我们走，还是留在这？”

果不其然，艾里克心想，他握紧文件袋，看着莫古力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块他不认识的部分，它属于新莫古力，诞生于地下室，并从地下室中逃脱，得以存活的新的莫古力。

内心的纠结与挣扎让艾里克的呼吸快了一些，鼻子的作用变得微弱，氧气的摄入与二氧化碳的呼出全倚仗于嘴巴，直到某个念头在胸口徘徊百遍，不吐不快时，他才开口说道：“必须这样吗？”

莫古力冷笑一声，“得了，看样子你已经做好决定了。”他转身摆手，安娜有些犹豫，汤姆则坚定的跟在莫古力的身后，他们三人越走越远。

艾里克抿了抿嘴，喊道：“你们自己走很危险，不如先跟着左侑一起看看情况。”

莫古力猛然转头，他快步走回艾里克身前，每一步都带着十分的愤怒，额角青筋凸起，“跟着你们走才是最危险的，闭嘴吧艾里克，从你把我们骗进这里开始，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那你为什么要问他跟不跟你们走呢？”左侑的视角终于聚焦在这个小团体上，心中的感觉还在，这种感觉催促着他把一些事情弄清楚。于是他又说，“这里原本该是你们的归宿，失去记忆，彷徨无措，现在你们还是自己，情况比早些时候好了许多，你到底在抱怨什么？”

“你！”莫古力双目瞪得滚圆，“我们可以去21区，去真正的安全的地方。”

“那你们又为什么下来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还有艾里克，利用我们的信任，把我们骗到这个鬼地方！”莫古力环视一周，除了脚下的石板路与懒洋洋洒的在自己身上的光线外，目之所及，只有一片黑暗。

安娜与汤姆从远处走了回来，他们想知道莫古力与左侑在争吵什么。

“因为我……”左侑看着莫古力，他有一只眼睛露在头发外面，目光澄澈，没有情绪，“原来如此……”他似乎真的想明白了什么，“是我多管闲事了，你们想去21区，我担心你们遇到怪物死于半途，但我从来没考虑过，脱逃对你们的意义，也许胜过生死。”

艾里克眨眨眼睛，莫古力的脸色青红交替。莫古力握紧拳头，面目稍显狰狞，怒吼道：“够了，我不想在这听你的讽刺，以后我们怎样，与你们无关，行了吧。”

“我们走。”

安娜朝艾里克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艾里克无奈的笑笑，然后摇摇头。

左侑低头问艾里克，“你让他们离开？”

艾里克耸耸肩，“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对此我无能为力。我也好，他们也好，大家都在怪物的影响下发生了变化。”顿了顿，“但他们还是我重要的朋友……如果能在他们遇到危险之前把地下城的事解决了，我想这也是一种保护他们的方法吧。”

艾里克抬头对上左侑的视线，露出笑容。

左侑点头，“的确是个好方法。”

“现在怎么办？”艾里克问。

“把眼镜和手表都带上吧。我们也许已经到地方了。”

“？？？”艾里克不明白左侑的意思，但他仍然听话的戴上两样道具，然后按下按钮。“额，痛。”惊呼一声，艾里克感觉有东西从手表的背面刺入皮肤，顺着他的手掌，胳膊，然后钻到大脑，灼热的感觉一路延伸，直到这令人不适的感觉稍作减退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睁，便情不自禁的把眼睛睁到最大，他不可置信的张开嘴。

“你看到了什么？”

艾里克突然转头，但他的侧面却什么也没有。左侑的声音有些迷幻，但仍然能听见。艾里克吞了口唾沫，他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说：“我看到了一个城市，很漂亮，漂亮得有如传说中的景象。我们的面前，这个方向，有白色瓷砖修建的两层大喷泉，我脚下是五彩的鹅卵石，周遭是翠绿的绿植，和形形色色，一脸笑容的行人。”

左侑皱起眉头，他亲眼见到艾里克从石板上路上离开，走出光幕之外，一脚踏进黑暗里，那半边身体仿佛被擦去了痕迹般，消失了。

他抓住艾里克的一只手，艾里克感到身形一顿，自己的手被固定在原处不能动弹，他异样的姿势引起了别人的旁观，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声问，“左侑，是你吗?”

“是我，你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