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染打开门，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喊道：“美惠，顶顶，去吃饭了。”

“好的。”顶顶欢天喜地跑出来，“妈妈，你怎么？”他看到妈妈很明显是维持着一个假笑。

“没有。”陈染含糊说道。这个孩子的眼睛如此犀利。“美惠呢。”她见美惠还没有出来，便问道。

“得知要出去吃饭，她就开始弄头发，女孩子一出门就很麻烦。”顶顶一脸不屑地说道，他已经换好了鞋子等在门外了。“美惠姐姐，快点呀。”

美惠梳着两条齐肩的辫子，巧笑嫣然地走出来。

“自己编的，真好看。”陈染赞美道。

“用了半个小时，编了好几次。以前看过我的一个同学梳过这种发饰，所以也想梳一次。”美惠不好意思地笑道。

“女孩子就该打扮自己。”陈染又看了美惠一眼。她想起朵朵满头的小辫子，活脱脱的一个花仙子。至今她还记得朵朵对顶顶说我要哥哥，奶声奶气的声音把当时正在生气的顶顶气得想打人吧，碍于加加阿姨的威力，只能忍气吞声。一转眼，朵朵也离开了。今年过年她已五岁了，一定更活泼可爱了，不能想，千万不能想，想多了就会心情不好。

“加加，赶紧出来吧，我们正在路上，嘉禾酒店。”陈染给米加加打电话。

“真是可惜呀，五星级的酒店。下次吧，我要加班，下班一定很晚了。”米加加苦笑道。

“不早说。我要掉头去积香阁了。”陈染故意装出一副不满的语调说道。

“给你省钱了，还做出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样子。给谁看？”米加加气哼哼地说道。

“我也不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大酒店的餐饮虽精致讲究一些，但是却贵得离谱，高出食材价格的十几甚至几十倍，而小餐馆就显得比较厚道，只是食材价格的几倍，何乐而不为呢？再说这家小餐馆的鹦鹉可是会说话的。”陈染说道。

“鹦鹉说话不算本事。”米加加拉长了声音，以示她的满不在乎。

“是电动的鹦鹉。”陈染说完，也觉得自己很无聊，为什么要在这些无足轻重的细枝末叶上沾沾自喜。

话音刚落就听到顶顶问道：“妈妈，是不是庄叔叔画廊对面的那家餐馆呀？”

这个小家伙儿还挺记事的，去过一次就记住了，一定是记住了那儿的鹦鹉。

“是的。”陈染答道。

“主任，是录制的节目出现了问题？米加加可是没时间过来，她也在加班。”陈染一接到周琳娜的电话，还没等她开口，就求饶道。

“不是，明天录制新年的年历。早点来，穿最漂亮的衣服。争取除夕当晚播出我们音乐部录制的年历。音乐部有收视很好的王牌栏目坐镇，不能总是让位吧。”周琳娜说。

陈染挂了电话，才想起还有新年年历要录制，那可是一年当中电视台的重头戏，各个部门的主持人记者都有机会露上一小脸，在本地新闻之后播出，如果能够在除夕和初一播放那是最有面子的事情，中国人到哪里都喜欢把面子放到第一位，虽然很多时候没有必要。以往都是新闻部抢了这两个时段。那个时候是林方明任主任，他对这种事根本就无所谓，音乐部的人也对这事不感冒，完全一副处之泰然的姿态。所以每年都是被新闻的主任顺手牵羊般就拿了去。

“陈染，接到通知了，明天录制新年的年历。”罗盏一快人快语道：“周琳娜想要在除夕播出，她是不是有点过呀？”

“是呀，不过每年都是一样的形式，应该改改。”陈染说道。

“每年都是那些人，那些画面，一点新意都没有，观众早就看烦了。台里那帮人在做决定的时候都是不长脑子的。”罗盏一又发起了牢骚，停顿了片刻她又道：“新闻部新来的主任李翔，那可是新闻界的一个大佬，记者出身，写过很多篇深度报道，人们提起他都会想到几年前自来水质差强人意，市民反映多次都得不到解决，最后是他的一篇稿子惊动了市委，水质问题才得以解决。”

“我知道，这个人是电台过来的，那篇报道反响强烈。”陈染想起了这事。

“周琳娜是不是想跟李翔过过招儿，否则他们怎么会把黄金时间拱手相让，就是李翔同意，新闻部的那帮人也不见得同意。尤其是那个孙小美。”罗盏一说道。

“不值得。”陈染说道。

“那是你认为的，有人就认为着很值得，等着明天周琳娜翻牌吧。”罗盏一幸灾乐祸地说道。

“也许李翔大人有大量，就让给音乐部也说不定的。”陈染说道。

“这样是最好的，避免了双方交战火拼。反正无所谓了，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们只是小兵，指向那儿打到那儿。”罗盏一说道。

“你可不是听话的小兵。”陈染说道。“你在哪？”

“回家的路上。”罗盏一说道。

“出来吃饭吧，一个人省得做了。积香阁，我把地址发给你。”陈染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罗盏一又打了电话，“不去了，两个方向。车这么堵，到你那，早都饿死了。”然后她就咯咯地笑了起来，接着又道：“我今晚要好好地养精蓄锐，明天还要摄像呢，可要上电视了，平时我们这些记者编辑哪有机会上电视呀，一年一次呀，全凭着这一次让观众认识我呀。”她说到最后那句话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番天翻地覆的样子。

罗盏一的这一番笑，把陈染的心情也点亮了，觉得就这样每天笑笑，不是很好嘛。她知道自己平时是极少这样大张旗鼓地笑，都是低眉浅笑，只有罗盏一的笑才是元气十足的笑，心里的郁闷也随着这笑声变得稀薄了，消散了。

陈染知道罗盏一不在乎新年年历什么时候播出，只是为了谈话风趣一些，才古怪精灵地乱说一通，引发笑声。她们聒噪了一路，直到餐馆门前，陈染不得不说：“好了，到餐馆了，我要挂了。”

两个孩子已经等不及了，车子一停，他们就先后跳下车，小跑着奔向餐馆，“仿佛是来看鹦鹉的，而不是来吃饭的。”陈染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