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高于善，而善高于丑。
楚懿不信任人性。
他曾经见证了权力是如何可怕，也亲身动摇过，体验过行差走偏的感觉。
遵从欲望远比克制本能畅快极多。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其实已经暗含着人性本恶的观点。
但人性永远比哲学家想象的复杂一点。
无论是本善还是本恶，亦或是善恶二元论或两分论。
永远有涵盖不到的极致光明和永恒黑暗，也会有难以定义的千度灰地带。
孙灵修不由得想起以利亚。
他的作品充满了美感，路灯霓虹构筑的光之街市至今难以忘却。
就连他犯罪杀人用的影片都洋溢着不可忽视的原始魅力，一种粗砺的灵欲相搏。
反复拗折心灵捶打本能的那种受虐性更是绝无仅有的体验。
抛却主观恶意带来的不适，孙灵修不得不承认以利亚有着独特的美学呈现。
进而又想到反派美学。
当观众仅仅作为观众，他们清楚的知道这是虚拟而不需要全身心投入时。
反派们的烧杀淫掠并不会让多少人体验到恐惧和恻隐。
反而不少人感受到了爽快、美感。
从未了解过、从未亲身经历、从不认为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种思维的距离和“这只是电影”的心理距离交杂而出的新鲜感、好奇心、窥视欲、施暴欲……
诞生出迥异的“美”。
犹如黑暗向的小说，或是主打“穿越”类的玄幻小说。
读者不在意主角们杀人是否违法、合情理，或是必要。
他们只在意杀的过程爽不爽，招式炫不炫。
在意杀人之后抢到了多少东西，让旁观的人多么恐惧或赞许。
他们无所谓正邪，也不关心痛苦。
观众永远是对的。
但刻意营造出距离和虚幻的作者则是丑恶的！
距离产生美。
文字的距离比影视戏剧更远，也就能“容忍”更多的恶。
甚至将恶之美渲染的无比华丽。
“当你说出这些话，认识到那是恶之美的时候，不就说明我没看错人吗？”
楚懿的哀愁在一瞬间被回忆驱散。
当年那个纯良的傻姑娘，比谁都坚持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硬生生把我拉了回来！
却因此……
本以为世上就她这么一个傻人，只有她毫无保留的相信我不会做那样的事！
其实我已经做了啊！
还觉得很爽啊！
就听那些人的话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你这么固执？！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丑恶的，怎么值得用你的命去守护啊！
沉如覆冰腐土的悔恨让不大的房间都灰暗下来，犹如阴云无月的冬夜。
孙灵修不明白楚先生怎么会突然由欣慰关怀变化成眼前这样心情低落的样子。
痛心伤感下忍不住想要岔开话题。
楚懿的办公室在整栋楼的边角，窗子虽然不小，采光效果却是不佳。
再加上房间角落一个不明用途的舱型立具体积不小，更让原本不大的房间显出几分逼仄。
“先生这个是干嘛用的？看着像定制的游戏舱呢！”
随着灵修发问，楚懿回过神来，苦笑着甩了甩头，再抬起来依然是那个丰神俊逸的楚教授。
“治病的，我不定时的需要用。”
孙灵修本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得到意外的答案。
观气色看形态，楚懿比一般人都要健康。
他虽不通医术，却也想不出现在还有什么病是纳米医疗机器人不能维持的，竟然还会时不时地发作！
“我体质特殊，用不了医疗机器……没关系，不是什么大毛病，不用担心。你不是要进组了吗？来咱们再聊聊角色……”
这半天的事孙灵修一直放心不下，事后有心了解一下病情，却又觉得这是楚先生隐私不好宣扬。
竟不知向何人询问才是，只得按下不表，跟着孟姐飞往襄城。
本来《镜星传》大部分镜头该是在金陵，也即是书中的建康。
可惜金陵城比杭城和苏城历史悠久，却少了古迹保护意识，在百年前的战火中又遭损毁。
如今大多为新造，科技便利十足，却没有了书中的韵味。
襄城位在腹地，有水路交通之便，未经战乱保存完好。
还曾被一位艺术片大师牵头于近郊建了一座唐城影视基地，复原度和细节都是首屈一指。
这么多年过去，建材粉彩褪去火气，带上了点时间痕迹，越发古意。
且唐城的负责人很有能力，紧跟时代潮流在各处遍植设备，可以完美匹配投影、虚境技术。
甚至做到了远景干涉遮蔽，不放过任何一个穿帮的可能。
来唐城基地拍摄的心音演员表示这里是最方便入戏的古装基地。
也是最舒服的基地！
别的配套服务设施还好，单就这覆盖了整个唐城的超大型磁层空调，就是全世界独一份的享受！
同样是仲夏烈日，别的基地顶多花钱租借一套小范围空调，还要忍受视觉牵制、虚境干扰等不利因素。
追求品质或者是资金不富裕的剧组通常选择给演员发发红包克服一下，只给主角配一套单人随身空调了事。
其他没有代入视角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唐城这套巨型磁层空调效率虽然不完美，却足以保证整体气温保持在舒适范围。
又避免了小型空调不稳定的磁场对多种摄影和心音采集设备的干扰，将“磁噪”的发生频率降到可接受范围。
技术原理虽然没什么变化，却因其夸张的覆盖范围、惊奇的磁场稳态和极具性价比的维护成本，成为华夏温控领域的明星级成就。
还入选了年度科技成果名录，引得一片赞誉之声。
据说帝都和魔都都有人建议也搞这么一套城级温控，可以省掉全市的私人空调，算起来节约不小。
不过襄城气候平顺，四季特点鲜明便于预设，又极少气象灾害，这才造就了全球唯一城级温控系统的成功。
真换做多风帝都和海滨魔都，运营成本和稳定性必定大有问题。
两城又是华夏豪门交锋之地，利益牵扯纷乱如麻。
看起来是技术问题，其实涉及到的人员、领域远比想象的复杂。
最终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