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黄帝与赤帝
月上中天，四下风起。
清冷的月光倾洒在山崖上，也洒在轩辕黄帝被风缠绕的青丝上。
他身后是来时的一条歪歪斜斜羊肠小道，路径隐没于林草间，在月色下看不太真切；身前是有百丈高的悬崖，以他修道多年的境界，低头望去，仍是看不到崖底。
月夜下的山崖很是寂静，只有他一身明黄锦服，被这山崖间的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抬头放眼向前方望去，前方山峦重重叠叠，连绵不绝，群山中植物种类繁多，多是参天古树，也有些低矮灌木，有些树干粗壮，需要几十人合抱，有些树高耸入云，敢与山比高。
这些古老的树木，大多都生长了千年之久，就像他此刻所站的山崖，每一寸泥土都见证着千年飞逝的时光。
这，就是他自小生活的族地，一处完全封闭的上古遗地。
只是可惜，很快，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看着熟悉的夜景，黄帝的眼神充满了留恋。
他本是这个族地里天资最好的修道者，三天前族中圣地的大长老突然告诉他，要他离开族地，去往尘世间，和别人争夺天命，当那什么“天之子”。
他自然是不愿意的。在这个上古遗地里，两千多年，从来没有谁出去过，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间是什么样子的，虽然偶尔会好奇，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的恐惧。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更愿意跟随大长老修行，在这青山绿水中，修行到飞升天外，去做那天外神仙。
可惜，他从来不会忤逆大长老，他知道，大长老既然开口让他去，定是为了他好。
想到大长老，轩辕黄帝的嘴角，微微挂了些许笑意，其实要离开这里，他最不舍得的，就是大长老了，大长老，是这个族地里，唯一与他亲近的人。
本来按大长老的计划，第二天，轩辕黄帝就应该离开族地了。
但副长老非要大长老定一场试炼，还指明要副长老最疼爱的晚辈，神农赤帝来和黄帝一起参加，谁赢了，谁就有资格入世。
于是，就有了黄帝今晚的月夜攀山。
攀山，就是大长老定的试炼项目。
黄帝天生亲近山水万物，境界又高，自然很快便到了山崖，当他看见崖上连个人影都没时，就知道是自己赢了。一直在这不走，不过是等赤帝一同回去罢了。
“呼~呼……”神农赤帝微微的喘息声从黄帝身后传来，打断了黄帝的思绪，他转身，想和赤帝说上两句，山崖间的风却把他头发卷撩拨缠绕起来，直往脸上拂去，他无奈，抬起手，在空中压了压，像是在安抚谁。
当他放下手那一刹，悬崖上的风，停了。
“你又变厉害了呢，大黄~呼~”赤帝双眼发光看着黄帝惊叹说到，他刚爬完山，说话还有点气喘。
黄帝天生亲近万物，修行的是道法自然，已经能将风这般无形之物掌控自如，当然是较以往厉害了。
黄帝却没回应赤帝的夸赞，只是眼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赤帝的眉眼：那眉是这远山黛啊，这眼就是那水波横。
若是生在女子脸上，定是颇有些姿色，惹众多好男儿爱慕。
可惜黄帝知道，神农赤帝是个带把儿的。
这一双眉眼，生在一个男儿脸上，温婉秀美中又带着些少年朝气，再加上他向来喜欢着一袭大红袍，竟是比那施了胭脂粉黛的倾城佳人，还要美上三分，叫族中大把的好男儿，是爱不得，也恨不得。
“唉~”黄帝深深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又是一声长叹，偏生这个赤帝，生下来就与他亲近，时常跟他玩耍，两人相差不过两岁，说是一起长大都不为过。
两人站在一块儿，黄帝那张脸，简直就像路人。
黄帝摇摇头，心说修行之人境界高了后，自能重塑新我，到时候自己想如何帅气都行，现在还是安心修炼吧，想到修炼，黄帝想了想，对赤帝说：“大红，这场比赛你输了，我可能很快就要出山入世了，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修行啊！”
“嘤”赤帝嘤咛一声，撅着嘴看着他，委屈极了，说：“我也想出去看看，回去你跟大长老说一下嘛，带我出去好不好？我不会跟你争天命就是了。”
黄帝看赤帝像是要哭的样子，一时有些头大，他最怕的就是赤帝像个小孩似的跟他撒娇，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用老办法，先耐着性子哄他：“外面的世界不安全，我现在境界太低了，实在保不住你，等你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境界高了，再来找我，好不好？”
“真的吗？”赤帝睁大双眼问到，那双眼里仿佛装进了漫天星辰，看的直叫人挪移不开眼睛，而那细长的睫毛像是那蝴蝶的翅翼，随着他的言语轻轻颤动，颤的黄帝的心更痛了，他想了想自己那无甚星辉的眉眼，心疼的无以复加。
“只要我境界高了，就能来找你吗？”赤帝见黄帝不回复他，又问了一遍，眼里满是认真和执着，黄帝心想只要大长老同意就当然行啊，嘴上却说：“当然了，所以你要努力修炼，不能偷懒，也不要贪玩，知道了吗？”
“好的好的……”赤帝听的把头直点，笑嘻嘻的侧过身子勾上了黄帝的肩，和黄帝并排站，道：“那我们俩快回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这山这么高，回去还得好一会儿呢……”
他们俩说着话，在月色下并肩向山下缓缓走去。
山中，本该在夜里沉睡的万物，尽数复苏，遥对着那两位少年，草木遍低头，兽禽皆俯首，宛如恭送神祗。
两人神色自若，不以为异。
上古遗地的后方，有很一大片木屋建筑，那是两个上古遗族的主要居住地，分别为轩辕氏和神农氏，大部分的族人都会在遗地后方过着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一生，平凡的不能再平凡。
但有一小撮人，他们将在这个遗地的正中央，族中圣地，跟随圣地长老们修行，踏上修道之路，天赋异禀的，甚至能飞升天外，做那黄帝理想中的，天外神仙，长生不死。
这就是天才的优待，不管在哪里，天赋异禀的人都会备受重视，比如在圣地中就有明文规定，族中年满十四且天资聪颖者，将前往圣地，跟随七位日常教习长老修行。
而那种，还没怀上就有神人托梦，一出生就祥瑞尽出，引来天地异象的惊艳绝世之人，将被圣地中的大长老和副长老从小带在身边，倾囊相授。
说的，就是黄帝和赤帝这般优秀之人。
此刻，他们俩正踏着月色，前往圣地。
黄帝修行的自然之道，注重修行自身，这自然界的一切都可为他所借，所以他攀起山岳来，如履平地。
赤帝所学的却是世间的教化之道，重修心，对他现在走远路，却是没有任何帮助，走不了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在黄帝身后，有气无力的叫道：“大黄~走慢一点，等等我！”
黄帝看了看圣地的方向，还有一段距离，估计还得走好一会儿，又环顾四周，林间尽是盘虬卧龙的古树，心里有了计较，便回身一把将赤帝揽过抗在肩上，双腿微微下蹲，轻身一跃，上了枝头，赤帝还没反应过来，就只感觉一阵恍惚，自己就到了黄帝肩上，黄帝扛着赤帝，在林间几个起落，踩着枝桠，飞奔起来。
黄帝境界高，因此即便扛着赤帝，在树枝间也能奔走自若，而且他也会照顾着赤帝，晃动幅度不大，尽量不让他呼吸难受。
不一会儿，赤帝在这轻微摇晃中，睡着了。
黄帝速度不算慢，很快，便回到了群山的正中央，遗族圣地。
看着圣地中仅有的那几座石屋已经呈现在眼前了，黄帝便停下了脚，说一句到了，将睡得香甜的赤帝从肩上放了下来。
“啊？”赤帝从睡梦中惊醒，神色还有些朦胧迷茫。
黄帝看着睡眼惺忪的赤帝，总觉得自己像是他的长辈，可自己明明也就长他两岁而已啊？
黄帝想着苦笑摇摇头，拍拍赤帝的肩膀，说：“走吧，去大长老那。”
黄帝说着转身走在了前面，赤帝迷迷糊糊摇摇晃晃跟在后面。
圣地没什么弯路，一条大道直行往上，且族中长老，除了大长老，基本都过的比较简单。
事实上，由于整个族地的人从不与外界来往，族人的生活风俗和习惯，大多都像千年前那样，简单古朴。
黄帝照顾着赤帝，缓缓的走着。
在这条道路的尽头，有一座最高的石屋，造型和风格与其他屋子不同，这座石屋修的气派，对于族中的大多数屋子来说，甚至有些过于繁华。
墙体虽然还是用的巨石，但是石上刻着精美无比的云纹，就像是把天上云摘了下来揉进去一般，叫人惊叹不已。
梁柱是用的一种叫铁木的树，极其罕见，且都是树龄上千的古木，更是难寻，每一根柱上都雕有一条龙，盘踞于上。
石屋的大门整体用青铜打造，门上，雕有一只瑞兽脑，口衔青铜环，有人想进石屋，捏着铜环轻轻叩响，等待屋主人的允许，即可进入。
屋子里的陈设也与族地别处不大一样，有屏风，有软榻，榻上有一方小矮桌，常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碗，和一只烧熏香的小炉。
这些东西，都是族里没人见过的。
这石屋，自然就是大长老日常居住的地方了。
石屋前，有须发皆白的七人面朝青铜大门，在门前台阶上，随意的坐或站着，他们年纪大抵相同，皆穿着粗衣麻布。这是圣地的七位日常教习长老，黄帝跟他们接触的少，几人长相又差不远，所以到如今，也没有分清楚他们各自是谁。
七人背后站着九个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有人气质温润如玉，有人容颜明艳动人，有人横刀千斤重，有人负剑势如虹……这些人，都是族中年满十四且天资极好的年轻人，不过他们这个天资极好，跟黄帝赤帝肯定是没法相比的。尽管如此，也不可小觑，若是将这几人放到世间，不出三年，皆睥睨四方，名动天下。
黄帝只认识里边那个抱着刀的，叫什么名当时没听清，但那把刀是真重，他扛过，没扛起来，不过那个时候他才八岁，境界低微，可以理解。
此时，他们正在安静的等着黄帝与赤帝的试炼结果。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赤帝肯定赢不了，但是副长老执意要给赤帝一个和黄帝平等的待遇，他们也只好陪着形式上走一遍过场。
那个抱刀的少年在黄帝看到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黄帝和他身后的赤帝，于是连忙提醒身边的人。
很快，寂静的夜，开始闹哄起来了。
“小赤儿！你这是刚睡醒吗哈哈哈……”
“赤儿赤儿，说说你用了多久才爬到山顶啊……”
“我赌三个小时！”
“我赌他根本没爬上去哈哈哈哈……”
……
七个长老一听到身后的动静就全都转过了身，正好看到赤帝那一副迷糊的样子，顿时都开怀大笑起来。
赤帝这时候才真的清醒过来，他连忙将手负在身后，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淡然说道：“让大家失望了，这场试炼，是在下赢了。”
众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世界突然安静下来，赤帝一看大家果然被唬住了，脸绷不住，笑出了声。
“咦~~”赤帝这一笑，顿时嘘声四起，几个同龄人瞬间看穿了他，七位长老也是笑着摇头，连说赤帝真是顽皮。
赤帝笑着跑上去和大家闹在一块儿，七位教习长老也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拉着赤帝问试炼过程，气氛很是融洽。
黄帝站在一旁，跟笑闹的众人格格不入。
很明显，跟谁也不清楚的自己一比，赤帝简直就是这个圣地的宠儿。
不管是七个长老，还是其他九个族中天才，他从上到下个个都熟悉，传说还有个长老对赤帝视如己出，自知飞升无望，把本命法宝都交给了赤帝，希望能让赤帝的修行之路更加顺利。
只有轩辕黄帝知道，这不是传说，确有其事，赤帝给他看过那件法宝，一支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玉笔，发散出可怕的气息，那位长老说，此法宝在防御上进化到了极致，可挡无常境者，倾力一击。
黄帝看着在人群里的赤帝，说不羡慕的那太假了，从小，赤帝身上，就有很多他想要的东西，比如说好看的外貌，比如说年年月月仍记挂着赤帝的族人，比如说圣地中人对他的喜爱……
“吱呀”青铜大门忽然自己打开，打断了周围的热闹，也打断了黄帝的思绪，大长老那如水般清冽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他说：“小黄帝啊~”
众人听到大长老的声音，吓得连忙噤声，连呼吸都谨慎起来。
只有黄帝，听到大长老的声音，从心底浮起一丝温暖，他的脸上罕见的有了些笑意，应声道：“我在的，大长老。”
“小黄帝啊~~”大长老又叫了他一遍，声音很愉悦，黄帝不用想都知道，在叫他名字时，大长老那如谪仙般俊美的脸上，定是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
是的，圣地里，大长老和副长老，两位实力最强的人，外貌与苍老的七位教习长老，截然不同。
看起来都好像不过才二十五六的样子。
“我在的。”黄帝微笑着重复的应答到，话刚落，一身白衣的大长老，就站在了门口，正笑望着他。
轩辕黄帝闻声望去，那个人就那么笑倚在门边，白衣不染尘，青丝随风舞，面如白璧无瑕，眼似丹凤有灵。他想，世间若有仙人，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