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农修教化一道已经修了两千多年了，而且神农最初被功法困扰的时候，就是教化的道法帮他走出了困境。

可想而知，神农看到这第一句话时的心境，是如何的复杂。

不过神农不愧是个苟延残喘了两千多年的魂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绪，一脸严肃道：“功法的事情可以稍缓，目前要紧的是黄帝的状态。”

看到神农这么快就缓过来了，大长老有些失望，不过来不及失望，大长老听到黄帝二字，便转过身看向了黄帝。

此时的黄帝，还闭着双目，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根本没有注意到刚才大长老和副长老搞出的幺蛾子。

副长老神农收好了手札，抬脚走到了命灯前，看着命灯里虚弱的黄帝神魂，黄帝也恰巧抬眼，看向了副长老。

“你觉得，秦广王的死，是你的错？”神农声音带着些严厉问到，惹得旁边的大长老不满的给了他一击谪仙目光杀。

“不只是秦广王，还是赤帝，还有我的父母，还有好多人，我觉得，我生下来可能就是个错……”黄帝想起童年的那些往事，沉痛说到。

神农毫不示弱的撇过头瞅了眼大长老，目光好似在说：你瞅瞅，你要杀赤帝，给了这孩子多大的心理压力。

大长老直接无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神农回过头，带着疑问看向黄帝，问：“那我有个问题了，要杀赤帝，要杀你亲生父母的人，明明是你的大长老，轩辕，甚至连秦广王的死，也跟轩辕脱不了关系，你为什么一定要固执的认为，是你自己的错呢？”

“因为——”黄帝苦笑了下，道：“我知道，大长老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我啊。”

说到这里，黄帝带着些感激，看了眼大长老，大长老捂脸表示太聪明的小孩真的不好带。

黄帝接着道：“如果这世上没有我，他们也就不会死了。”

“荒谬！”神农冷笑，神色鄙夷，道：“痴儿啊痴儿！你可知，天底下所有的人，生下来都是错的？”

黄帝不解的摇了摇头，满脸疑惑。

“此方天地的灵气，运气，还有很多东西，其实都是有限的。而每一个人的出生，或多或少，都会阻挡别人的道路，就像赤帝的出生，其实挡了你的道一样，天命只能有一个，我们算是一家，因此关起门来说大话，这天命不是你的，就是赤帝的。

但果真如此吗？如今外面的现世是个什么样子？蛮荒时代之后到底还发生了什么？现如今争夺天命的人到底有多少？我跟轩辕其实都不太清楚。

如果要算起来的话，你不知道挡了多少人争夺天命的道路。

你觉得，是你的错，还是他们的呢？”神农不愧是教化出生，发问像是连环屁，振聋发聩。

黄帝好像懂了些，双目再次闭上，却是在悟道。

一旁的大长老看得此情此景，大为慨叹。

自然一脉从他开派起，就不喜欢讲这些屁话，事实上，大长老也讲不出来这些话，对于自然一脉来说，修行的终极目的就是飞升，成为那天外仙人。

因此大长老只会讲一些修行上

的大道理。玄之又玄，没有悟性的人实在难懂。

所以大长老收徒讲究天资。

而教化走的路完全和自然相反，他们喜欢从细微处着手，喜欢从世间入手，教化一脉修行的目的，是要叫那万物启灵，叫天下无贼，修的自然的大和睦，大和谐。

所以教化一脉收徒完全不讲究，什么人都收。

黄帝的悟性自是不用说的，聪慧到了极致。

但慧极必伤，太聪明了，在修行路上，并不是一件好事。

修行路上，就应该像赤帝那般，憨傻憨傻的，讨的所有人都欢喜，将好处都收拢在自己手中。

修炼，本来就是自私的。

像黄帝这般，把什么都看的太过，太透，往往早夭，不长命。

神农看着悟道的黄帝，想了想，又补了几句话，好叫黄帝彻底了结这心病，神农道：“我知道你是应万物而生的，因此你的悲喜与万物的生死紧密相连，但是你其实也没有想过，万物的死，可能万物自己是很快乐的？

就好比秦广王，虽死有不甘，但他其实死的很愉悦，死得其所。

就好比那灵鹿，你可见灵鹿有半分难过？

不是所有的生命都不能接受死亡，真正死的那刻，也就坦然了。

至于黄帝你，我说句难听一点的，你完全想错了，你觉得他们死了，他们应该是好难过的，于是你就难过。

其实呢？天穹之上，碧落下，万事万物，只有你这个傻子，伤心透了。”

命灯里那个闭目悟道的十七岁少年，听闻这最后一句话，眉间忽然生出一颗朱砂痣，眼角有晶莹剔透的泪飞过。

“唉！”大长老叹息出声，看着黄帝眉间的痣，知道生死这关应该是过了，神魂不全的小黄帝，实在是太脆弱了！

“我们俩先回圣地吧，很多事情，想明白了，不代表就能马上接受的，给他一点时间吧！”神农如此劝说着大长老，大长老点头，表示同意。

很多事情道理讲得通，可未必就真的能做到不难过。

大长老最后收回了命灯，将自己谪仙神魂的仙光，分出大半，将黄帝神魂拢在其中，防止再有人打扰他的小黄帝，又再次施了秘术，将重组的小黄帝神魂实质化。

做完这一切，两位长老才离开地方，魂归圣地。

……

两位长老走后没过多久，仙光中的黄帝便睁开了紧闭的双眸。

经过一番神魂重组，此时的黄帝，脸部线条开始变得柔和起来，眉目有些星辉闪烁，最妙的是，眉间那点朱砂，让他整个人起码年轻了十岁。

黄帝啊，他终于有点十七岁的少年样了。

依旧一袭明黄锦衣的少年黄帝，睁了眼，便是神采奕奕，他带着浅浅的笑，走出了那团仙光，他目光所及之处，山水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这大抵是，年纪轻轻的黄帝，又破了一境吧！

如今的黄帝神魂，已至天问境。

可惜地府幽暗，除了黄泉路上的红英石蒜，白

骨塔下的忘川水，再也没有什么可爱的山水了。

于是浅浅笑的黄帝，掉头往回，一个猛子，扎进了忘川水。

碧落在天，黄泉在地，碧落其实与黄泉相接。

而凡间，还在黄泉之下。

这忘川河，深不见底。

因为根本就没有底。

忘川之下，是人间。

黄帝游出了忘川，就来到了这繁华的人世。

这繁华的人世，根本没有一丝灵气。

黄帝傻眼的站在一处青山绿水间，看着这山也好看，水也好看，就是感受不到一丝灵力的波动。

“不应该啊！”黄帝惊讶出声。

“什么不应该？”一个大叔音在黄帝身后响起。

黄帝根本没有要回头看的意思，仍是惊讶无比，回答道：“怎么会一点灵气都没有呢？不过才两千多年啊？”

黄帝记得副长老说过，两千多年前的时候，他们就感觉到了灵气的淡薄，但那个时候也还有灵脉啊，怎么现在的世间，没有一丝的灵气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千多年？你是谁啊？”那个大叔音抓住了黄帝话里的漏洞，反问到。

黄帝这才清醒过来，忙回过身找寻那个发出大叔音的人。

诡异的是，他身后空无一人。

“你怎么不回答我？”那个大叔音没有意识到黄帝在找他，催促着黄帝回答他的问题。

黄帝好歹是个修行之人，这种小场面根本吓不住黄帝，开口道：“我叫黄帝，前辈你在哪里啊？我怎么看不见你？”

黄帝听对方的声音估算年龄应该在自己之上，再加上自己找不到对方的身影，所以猜测应该是修行境界比自己高的修者，因此称呼对方为前辈。

却不想那个大叔音一听就笑了，笑得“噗嗤”一声。

这个笑声勾起了黄帝并不是太美好的回忆，于是黄帝颇为开心的心情就不那么开心了，黄帝声音带着点大长老的清冷，道：“不知道是哪位前辈，还请出来一见，不要戏耍晚辈。”

“噗嗤！”回答黄帝的还是那个大叔音的笑声，不过大叔音这回说话了，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前辈，我就在你前方的草堆里躺着呢！”

黄帝此时站在那青山脚下绿水湖边，往前几步是一笼杂草，有半人高，长势颇为喜人，真要藏个人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黄帝不是怕事的人，走前两步就拨开杂草，只见杂草里出了高低不平的小草，就只有一只黄黄的果子，再无其他。

黄帝说：“前辈你不要再戏耍我了！我现在很生气！”

黄帝真的有点生气了，这外面的世界真险恶。

大叔音也有点急，叫嚷道：“我没有戏耍你，我也不是前辈，我就是草里那个柠檬！”

黄帝目瞪口呆，犹豫着拿起那个黄黄的果子，捏了捏，只见手中的果子情不自禁的抖了抖，那个大叔音又开口了，说：“你不要捏我，我好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