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打个唿哨，屋里的人心领神会，纷纷扔下扑克牌。小四坐到桌子上招招手，几个弟兄便围拢过来。
小四掏出烟卷儿来分给众人，小锋知道来了差使，问道：“四哥，咱们干什么去？”
“老大刚才打电话过来，让咱们去北京走一趟，帮着押几个人回来。这回有信访局的人跟着，他们接人，咱们看管，很简单，不用带家什。”
小锋咧嘴露出大板牙：“美差！又有捞外快的机会了。”
小四拍拍他的脖梗：“先别他妈的高兴，你以为信访局的江胖头可是软柿子？不比公安局的人软！先趁早收了心，好好的办完差再说。要是再走了人，都他妈的剁下自己爪子来见我！”
一行七八个人上了大商务车，然后一辆中巴一辆轿车，统共三辆车上路。王强头一次跟着他们办这样的差，不免有点好奇，跟小锋套近乎。两人吞云吐雾，小锋跟他说了办差的流程大致是这样的：先是地方政府接到通知后，便派人去接站。那些上访人的多半是惯犯，是老上访户，一年到头指不定有多少日子到处上访，地方政府很头痛，把这些人关了放，然后再抓回来，双方折腾个没完。
“那些人个个都他妈的神经病，这么说一点不冤枉，真的，打眼一看他们个个皱着眉竖着眼，乍着毛跟斗鸡似的，个个冤屈比天大比海深，逮着个人便要诉冤，真是犯贱。跟政府斗，那还不是找死？”
小锋的话触动了王强的神经，有那么片刻他想起了半年以前的自己。不过，仅仅是片刻，因为他很快给小锋的眉飞色舞引到另一个境界，那就是关于他们这趟出行有多少油水。“咱们这一趟也挺划算的，帮着站站场子，每人一天少说得有三四百，比在家帮着要帐强多了，而且还有额外收入呢！驻京办的那拔人可是大手，只要能弄走人，人到钱清，好吃好喝好招待，额外的还有出差费。”
“老大的脑子就是大！那回喝酒的时候四哥说过，每年光这一块政府就给他四百万……呵呵，老大厉害吧？”
他的手机响起来，一看居然是小四的。小四坐到信访办江主任的车上，跟两个信访干部闲得无聊，拿车坐当桌子，将车厢做**，三个人黑起牌来。不过小四的手气奇差，两个干部看来也不是生客，两个小时下来小四竟然把身上带的五千块输个精光。他急了眼，打电话让后车的弟兄们凑钱送，聚资再战。
小峰等六个人凑了两千块钱，让王强送过去。两个干部倒也识趣，很有点借坡下驴的意思，那个被称做江胖头的江副局长挪揄道：“小四，你今天的手太臭，昨晚上干好事了吧？算了，别玩了，再玩下去，你小子连弟兄们的饭钱都送上了。”
小四吐着烟雾：“没事，怕什么？钱有的是。这趟差下来，你们那儿不得拔个七八万的过来？我们老大看不上这点钱，都分给我们了，有本事你们都赢回去。”
江伟志嘻嘻一笑：“好吧，够硬气！继续玩，要不让你的小兄弟帮你来发牌？换手如换刀嘛！去去晦气。”
“哦！你还真提醒了我。来，小王，你过来玩两局，我抽支烟。前面就要到服务区了，让大家下去尿泡尿，透透风！”
王强不敢玩这么大的局，他以前小打小闹的和同学们玩过，输赢在十块钱以内。但小四在边上窜掇着他，帮他打着气儿，渐渐的放开胆子玩起来。果真应了江胖头的那句话，换手如换刀，等到快到北京的时候，他不但赢回了那五千块，还额外的赢了两千多。两个干部的脸色不好看起来，看来翻不了本了，前面到站了。
小四数着钱哈哈笑着，把赢的钱塞给王强：“算你小子走运！这些钱你拿着，算是红利。”
王强早就有了主意，道：“四哥，这钱我说了算么？”
“当然！你愿意自己独吞就独吞，愿意跟他们分了也行。”
“我怎么处置都行？”
小四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佩服王强的机灵劲儿。果然王强道：“四哥，咱们只不过是路上消遣无聊，那赢得这些钱……”
“好吧，你愿意这样也行。”
两个干部也明白过来。王强把钱塞给江伟志：“江局，咱们都是朋友，玩玩牌，消磨消磨时间，钱就算了，以后还指望着你们多帮助呢。”
江伟志倒也不推让，满脸堆欢：“小兄弟是个爽快人！这些钱我先拿着，事办完了我用这些钱请你们大家吃饭。”
这次要抓回去的统共七个人，四男三女，为首的是个姓郭的老头儿，六十多岁了，据说以前当过兵，身体很好，脾气暴烈，说话做事很有冲劲儿，因为房屋拆迁问题屡次上访，从地方到省，再到首都。车上的三个干部都曾给他指着鼻子骂过，所以深恨。
到了领人的地方，开始一切正常，驻京办牵头领人，从一个“保安”公司把交到另一个“保安”公司。车队上路不久便遇到交通管制，据说前面将有外宾车队经过。也就在这个点上，郭老头竟然趁着人们看光景的当儿，一拳打翻把门的江伟志，然后下车跑了。
车上的人慌做一团，却不敢造次。前面不远处一辆警车闪着车灯，如果贸然下去追，怕是要给警察注意，这一车人全都说不清道不明了。
江伟志毕竟有经验，捂着眼睛道：“咱们哪儿也别去了，他肯定要往前门跑，咱们到那儿截人吧。”
王强灵机一动，问江伟志：“那个郭老头的材料呢？”
“干什么？”
“你先别问，找给我，我要当幌子。”
江伟志看看他，不解其意，给他拿过一个极普通的很不起眼的黄帆布小包。然后王强跟车上的人道：“我去追他，如果追不到，咱们在信访局那儿碰头。”
王强跳下车，众人惊讶好奇的眼光看着他。只见他径直跑向最近一个值班的警察，然后拍拍自己的小包，又指指划划的说着。随即那警察打开对讲机说起来，最后，王强竟然跟那个警察上车走了。
江伟志最先明白过来，不禁称妙。
直到江伟志和截访干部来领人时警察还闹不清王强和郭老头的关系，因为王强跟警察说郭老头是他爹，给政府管制过，精神上有毛病，到处乱跑。但和郭老头对证时却给他破口大骂——“我哪儿来的他这个野种？你们他妈的都是一伙的，你少来！操你妈的。”
郭老头大概是给气急了眼，骂起来有点不分主次不分人，连警察都跟着沾光。警察觉得他很可恶，把王强手上的资料翻了翻，更加认定这是个有前科的维稳的对象。既然有地址有姓名也有电话，警察便懒得知道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把地方上的押解人员叫来便是。
以后的押运过程很顺利，小四在夸王强机灵的同时，也不忘挪揄他：“他妈的，你真该再加把火，把找的这个爹气死，咱们都省劲儿了！”
王强的表现令小四刮目相看。回来交差的时候他不免把过程中有趣的部分添油加醋，把个孙绪龙听得哈哈大笑，他来了兴趣，把王强叫来表扬一番。
孙绪龙因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王强说了说。当说到姐夫张国明时，孙绪龙哦了声，道有印象，在一个饭局上一起坐过。“他们单位有好多人我熟悉。你姐夫那人看来挺拘谨的，那次吃完饭我请他们单位的人来洗浴，就他没来，找个借口走了。他妈的，弄得我有点没面子，好像我要强奸他似的。”
“他就那样的人，整天的捧着胆子过河——小心，您甭理他就好。”
“嗯，看得出来，挺书呆子气的。”
王强琢磨着孙绪龙的意思：“孙哥，您需要我跟他沟通一下么？”
“不用了。说实话，我对你姐夫并没太大的兴趣。他在单位只是个小职员，小角色，那些大头我搞定了，他无所谓。”
他拍拍王强的肩膀：“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小四，你好好调教调教他。”
事情办得圆满，孙绪龙很满意，额外给小四一万块钱的奖金。小四大为高兴，办了桌酒席请弟兄们庆祝。喝到酒酣处，小四指着饭店的服务员道：“你有没有相好的？今晚我出血，让你小子尽兴。”
“四哥，我不好这口。”
“得了吧，你他妈的装什么纯纯？你的那点子事儿许德贵跟我说过不知多少次了……我找个功夫好点的给你破破处。”
他放肆地笑着，很有点嘲弄的味道。王强起了个念头：“四哥，我想要你帮个忙，成么？”
“成啊，你想帮什么忙吧。”
“用不着你亲自出马，你只要让我带几个弟兄就行。”
“打架么？”小四搔着头皮：“这事儿得龙哥定夺。你知道，这一两年不比以前啦！龙哥现在是人大代表，咱们不能给他惹事儿。”
“既然四哥为难，那就算了，当我没说。”
小四给他撩拨得起了好奇，喝了口酒道：“你先说说什么事吧！”
“这事成了，不单单是我出恶气，还能弄到钱。”王强的眼中放出光来：“四哥，这可是笔买卖，我很想做，弄点钱花花也好。”
“多大的卖买？别不值得我伸手。”
“一个采沙场。”
“哦！很大吗？”
“还行吧，就在我老家那儿，一天估计得出个千八百方沙子。”
小四想了想，啪地拍了拍桌子：“行！你带我去看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