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单业务一定是从自己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做起，那就先从自家开始吧。历数了一番自身环境，娘家从弟弟干起黑社会后，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现在算是财大气粗，这么高档的东西配得上他们。
弟弟照例不在家，只娘在家里摩着那只小狗看电视打发日子，爹还是出去做庄搓麻了。王娟打开箱子，拿出东西。李香枝觉得好奇，这就是女儿要做的事业，花花绿绿，包装精美，许多是用洋文写的，看上去挺高大上。女儿又一一解说着，然后把从乔老师那儿学会的美容美人计演给给娘看，先用这些小技巧攻心。
女儿就这么轻声曼语的说着，抹着，李香枝很受用。她对着镜子舒适地转着脸看着，连同化妆效果很令她沉醉开心。然后，女儿的产品打个八折卖给亲娘了，当然，女儿是打过伏笔的，说是让娘帮帮忙。到这个份上，这些东西又是如此的功效不凡，怎么能不帮女儿这个忙呢？也不算贵，两千多块钱，又治这病又补那个营养，还治老年斑高血压心脏病头痛脑晕……李香枝觉得太神奇了，真是划算得不能再划算了。
“娘，把你的身份证给我，我给你办一张卡，以后你就是我们公司的贵宾啦！说不定我把积分攒满了，能带你出去逛逛世界呢——爹的能找到也拿给我，一同办上吧。”
李香枝连同儿子的丈夫的身份证统统给了女儿，这样王娟就有了三个客户名单。娘还答应帮她游说一下周围的人群，包括成堂家的，王娟自然很高兴。那么下一步，通过亲戚，亲戚的亲戚，亲戚的亲戚的亲戚……用不了多久，遍地开花，全村全县全市，如同乔老师讲的，将会是一个多么庞大的营销群体！到那个时候，自己就坐在这高高的金字塔顶上惬意地数钱吧！
亲戚谱上还大伯这家豪门，她没有理由不来展业。至于路途和时间，那统统不是问题。不到二百公里的路程，不就三个小时么？没问题，比之于做业务的狂热，真是小菜一碟啦。
赵英对于妯娌的到来很是意外，本能地以为他两口子是不是也吵架了。但王娟就这么孤身一个笑容灿烂地过来，看来竟有天大的喜事，倒把赵英弄得摸不着头脑。
“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时间长了，怪想你的。”
“你的笑好奇怪——你有什么喜事吧？你怀孕啦？”
“你胡想什么呀！我们公司在这儿开会，我这次是来培训学习的，正好顺道。”
“哦！你找到新工作啦？做什么的？”
“主要就是保健美容的，产品可好了——你听说过丽美吧？世界大公司，现在正在打广告，对，就是电视上黄金时段的那个广告，就是我们公司的产品。”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朋友圈儿里也有搞这个的。”
“哦！”王娟又喜又忧：“嫂子，你觉得它怎样？”
“还行吧，接触的不多，用了一点产品，洗沐之类的。”
“那可太好了，你要是愿意，以后我给你弄这些东西，保证东西一样，你还可以少花钱。”
“这倒没什么，反正我也要用，你也甭省钱，与其让人家赚还不如让你赚。只不过咱们隔得远了点儿，有点不方便。”
“这更没什么，干这个时间自由，正好我来找你玩玩，以前没时间，现在有时间了，再说可以发快递。”
两人顺着话题很自然地说到美容保养。王娟按着教程按部就班导入话题，再施展美容美人术。果然很灵，女人在这个话题上基本都是话唠，越谈越投机，谈了一阵子王娟索性拿着嫂子的化妆品做示范，这招式也很令赵英觉得满意，觉得她简直有专业美容机构的水准。
“光有化妆品是不够的，要身体内在的美才够好。你知道不？女人生孩子以后许身体生理机构都变化了，特别容易发胖，出毛病；过了三十岁以后身体各种生理机能便渐渐衰退，一定要从营养上调理，合理饮食，各种维生素搭配……”
王娟说得赵英不断点头，于是王娟的营养产品便顺利成章进入桌面。赵英曾经听说过这些东西，又听她讲得这么有理，产品又如此优秀，再加上那些阅读材料广告材料，没理由不相信。
赵英在这方面很舍得花钱，把王娟带来的样品全包了，又按图索骥，指着图样一下子要了一大堆的东西，粗粗算来小六千。王娟高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嫂子，你用不着要这么多货，我过来也没带太多，这些你先用着，等我过些日子给你送来。”
“咱们两个谁跟谁？钱你先拿着，权当我在你这儿开了张贵宾卡。”
中饭的时候林先美也回来了，在楼下的饭店里订了个桌，招待王娟。她原本以为王娟的到来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亲戚走动，但在饭桌上没谈上几句话她便猜到王娟现在做什么，来的意图了。她本能地反感起来：这不是班门弄斧么？糊弄到我这儿了！
林先美决定驳驳她的面儿。王娟的那些东西自家女儿基本用不上，而且有些还跟她给女儿开的药相冲撞——虽然赵英现在很正常，但林先美每日的食谱里其实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她想尽各种法子保持着女儿的安定，女儿的情绪稍有风吹草动她都会很仔细地找出原因，对症下药。
吃完了饭，赵英先是坐在沙发上忪惺迷离，后来干脆到卧室小睡去了。林先美和王娟聊天，握着水杯直接给王娟开科谱课：“小王，你搞的那些东西我知道。我是学医的出身，你的那些话就不必了。且不说咱们吃的水果里有丰富的维生素，就你喝的这杯水里就有丰富的维C——柠檬味儿你喝出来了吧？我特意泡的。通过这种方式来补充人体必需的维生素，又便宜又易吸收，而且很安全，没有半点儿副作用。至于你说的补钙，呵呵，小王，我只能说你的产品在很早以前或许有丁点儿作用，对于现在人们的生活基本上没用。依现在的生活水准，就是生活在农村基本上每日的肉蛋奶游离状态下的钙离子也够用了，根本不需要补，真要是强补怕是过了，浪费不说，还易引起副作用。”
王娟给她说得张口结舌，虽然她觉得有点羞恼，心里却明白撞到行家了，她说的是对的。碰上这么个明白人，自己最好是保持沉默吧。
林先美见她神色忸怩，面色绯红，知道她心下不愿意。“小王，阿姨说话直白，你别往心里去。我看你的洗沐产品还行，这些东西留下，我也能用。”她看看表：“我家老头子那儿还有点事儿，一会儿我还要去接雅萱，我先去忙。你来趟不容易，就让英英好好陪你玩吧，让她好好陪你转转。”
“嗳……您忙……”
直到上了公交车，王娟才把掩饰好久的失落表露出来。到手的大鸭子飞了，连口鸭子汤都算不上，自己顶多算是醮着鸭池子里的水吃了块面包屑。
赵家的那些丰厚的馈赠此刻成了羞辱她的标志。林先美给她收拾上了一些进口食物，说是给孩子吃的，又拿了些降压药让她捎给婆婆。最可气的是老太太弄了本营养搭配书放在里面，意义不言自明，劝说的意味非常明确，她简直是另一个张国明的翻版呢！只不过她说得太专业了，自己说不过她。
她坐在车上闭着眼睛，心里翻腾着这些懊恼，又一个劲儿地给自己打气。她的培训课程里有这方面的预案，不会令她给这个小小的不顺而摧毁她的信念。然而烦恼不止这一件。正在她迷迷糊糊地盘算，昏昏沉沉地计算之际，手机响起，是丈夫打来的，他的咆哮声赶走了她的睡意，令她清醒过来。
“你他妈的真有本事，还跑到哥哥家去卖你的那些破东西了！”
王娟淡淡地道：“你都知道了？”
“你就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去接咱闺女！”
王娟恍然，暗叫糟糕，自己光忙业务，把接女儿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果然那头传来女儿的哭泣声：“妈妈，你为什么不来接我——”
王娟柔声道：“怡怡乖，妈妈对不起你——”
张国明在那头骂道：“幼儿园的老师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你他妈没去接，为了你那些狗屁业务，你连闺女都不顾了！”
“半个小时以后我就到家了，回去再说，先挂了吧。”
“你甭回家了，你在一个人在外面疯吧！你们这些人，没有家，没有孩子！”
王娟回到家时已是华灯初上。家里的父女两个显然已经吃过饭，还是到肯得鸡吃的，给她留了份翅桶，总算还有份温情，令王娟恼悔的心绪里有份亮色。她把包打开，将豪门大伯哥捎的东西拿出来，将食物以及小礼物给女儿看。
丈夫一旁冷眼看着，道：“吃瘪子了吧？”
“你听人家说什么了？”
“人家能说什么？哥哥让我替他道声歉！说是招待不周，说是他丈母娘特意交待过的。”
王娟哼了声，“这不就结了？”
“可这不比人家指子鼻子骂一通还难受么？你们这些做丽美的怎么没羞没臊的？心理就这么强大？我他妈都觉得害臊！”
“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不偷不抢的，凭自己本事吃饭，有什么错？”
“那么好，我再说一遍，以后你就是到天安门去跑传销我也不管你就是！但请你以后别耽误闺女的接送，你能做到吧？你当初可是下过保证的！”
“我能，我当然能！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以后就是雇人找人也决不会不耽误了，你尽管上你的破班就是！”
“跟我说没用，你跟咱闺女说。”
王娟看着丈夫气呼呼的神色，再看看女儿，是啊，还真得和女儿好好说说。
渐渐入夜了，客厅里响着电视声，张国明在看电视，看足球，看篮球。王娟给女儿脱了衣服，哄着她入睡。
“怡怡，以后妈妈要是没有按时去幼儿园接你，你能不哭吗？”
“可是妈妈，怡怡害怕。”
“妈妈知道你害怕，可是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你呀。你看，妈妈在外面拼命的赚钱，不就是为了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要给你买衣服，买钢琴，要你像雅雅姐姐一样弹钢琴，以后妈妈挣了钱，还要让你去国外上学呢。”
女儿把头拱在她的怀里：“妈妈，我就喜欢和你在一起。”
“妈妈知道，妈妈也喜欢和你在一起。但妈妈要挣好多好钱才能好好的陪着怡怡，对不对？”
“那么妈妈，多少钱你才能陪着怡怡？”
王娟不知如何作答。女儿指着柜架上那个小瓷猪扑满：“把那个小猪装满了吗？”
王娟楞楞地看着女儿，好久才点点头：“睡吧，你记得要听妈妈的话，不然妈妈就生气了，不理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