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天过去，秋叶开始飘落的时候，萨莉带着洋老公回中国，搞了个品鉴会，为自家的酒庄做推介。为了搞好这个品鉴会，赵恒昌和张国庆很是费了番心思，预先在报纸上打广告招代理商，又动用各自的关系网邀请一些部门领导媒体报社等等，算来竟有三百多人，搞得档次也够高，张国庆估算了一番食宿交通礼品场地乃至出场费等等各种费用，得七十多万出头才行。
“这个价码差不多，值。要搞就要搞得大些，有点响动。”
“现在就看报社的版面了，软性新闻加一期专栏，十万怕是不够的。”
他问岳父：“大姐那边找了多少人啊？”
“找了几个留学生，加上查理他们，统共七八个人吧，撑个版面够了。”
赵恒昌使劲地握着椅背，手筋暴起：“这个地主一定要做好，做得敞亮气派……一则把酒庄的名声打出去，让他们知道咱们来路正当，二则你姐姐脸上贴点金，也让你那个姐夫见识见识咱们的发展速度。现在不同以往啦！不怕花钱，让人知道得越多越好……把你朋友圈差不多的也叫来，管他中国人外国人，总之要有个热闹的场面。”
张国庆会意：“好吧。”
接到哥哥的电话，张国明颇为高兴。周行长那儿的工作早已结束，他已经又完成了两家商业银行检查。随着检查的进行，他越来越感到无奈，感到懈怠无聊。各个商业银行出现的违规甚至违法现象超出他的预期。特别是随着这些年房地产灸手可热，信贷方面的违规现象层出不穷，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几乎是达到了泛滥的地步。大家赚钱都红了眼，便闭着眼睛做业务，管它那些清规戒律呢。但这些问题却打不胜打罚不胜罚，张国明查过去，看过来，一张张罚单以及处罚建议开出去，一个个人得罪个遍，却发现自己费力不讨好，每个妖怪后面都有一个或一群神仙撑腰，自己徒落个无趣，令人生厌。他不禁有些愤怒，有点自伤自怜，原来自己还真是个只会养马的弼马温。不过，他还是恪实职责，如实上报，和商业银行玩着一出出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到了后来，他觉得厌烦，觉得倦怠，他也学会了偷懒，应付。
所以他立刻答应哥哥，他要到哥哥这儿放松一下心情，小小的快乐一下。“我给你送个花篮吧！”
“不用，西式风格的晚宴，外国人不兴这个。你只要和小王来就行，晚上有客房，我给你留个双人间，给你们创造一个增加感情的机会。一会儿你嫂子会给小王打电话。”
张国明听出哥哥的挪揄，心里高兴：“好吧。”
但任凭大嫂赵英将场面说得如何阔大热闹，王老师却死活不赏面儿，也对大伯哥那个精明的丈母娘心存芥蒂，说是忙着外出培训，就是不来。这令赵英有点扫兴，也令张国明很有些失望。自打女儿寄宿后，他记不得到底和王娟见了几次面，又共同呆了多久。除了周末，这段时间他基本不怎么回家，以至于有了种家不是家的感觉，他甚至想，如果不是因为女儿，他们会不会的离婚？要是她和自己一道来参加宴会，住住高档的五星宾馆，应当是件很称心快意的事情，是个增加感情的良机。他现在想她想得厉害，要知道，他和王娟已经许久没有行夫妻之实了。
现在一切打算全落空了，他只好一人赴会。
赵家搞得酒庄推介会及客户答谢会果然够气派够档次。华丽的酒店内布置得大气深沉，流光溢彩；殿堂级的大提琴四重奏鸣响着做开场，于不动声色中渲染着高雅沉静，闻之清心。五六路平面记者**长枪短炮在人群中拍来拍去，还有两路扛了摄像机的媒体在绕着六七个外国面孔采访。展台前人头攒涌，不时有客户和老外们合影交谈。萨利和查理主导着与会嘉宾参观庄园图片展板，播放展片，品尝产品，查理说着英文，萨利则用中文向大家介绍，看来很有范儿，很和国际接轨。
张国明和哥嫂见过面，也和赵恒昌林先美打过招呼。都是熟人，他们又忙着招呼客人，对张国明也无须客气。乱嚷嚷的人群里并没有谁在意他，于是张国明端着酒杯自斟自饮，踱到前面听大提琴四重奏。
宴会渐尽，客人渐去。大厅里的人已基本走净，余下的算是亲友，都聚到一起聊天。
哥哥靠过来：“小王干嘛不来？”
“她现在忙着做大生意，没空。”
哥哥一笑：“还是那回让我丈母娘伤着了吧？”
弟弟眉头一皱：“真要是伤着就好了。她中毒了，没法子救。我们各管各的。”
“看来比我想得还厉害，这么个好机会。”张国庆拉着弟弟坐下：“那笔钱也不算少了，楞是没换她有一点回心转意？你就一点法子没有吗？”
弟弟苦笑：“我跟她吵够了，放弃了，不管了，由着她吧，折腾到哪天算哪天。”
“我看得出来，她的确入得挺深，给人洗脑子了。不过你也别灰心，再试试。等开完订货会让她弄个代理干干吧，保证比她现在赚得多。”
“没用，她现在固执地认为丽美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最适合她干的东西，过年时候她的那些德行你也见识到了。”
“我可真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你们还耗着。你也是——等一下，查理过来了。”
“我需要回避一下吗？”
“不用，就是随便聊，满屋子都是亲戚，你没看到他们都在各聊各的？”
“行，你去吧，我随便。”
赵英的小姨一家正在请教萨莉是移民澳洲好还是新西兰好。于是萨利便跟小姨谈得不亦乐乎，大谈移民的好处，痛斥国内腐败横生，民主不彰，政治专制，环境污染，教育刻板，人文精神不普世等等等等，总之呆在国内就是LOSER，是火坑，甭管怎样越早移越好。说完这通道：“还是澳洲地面大好些，环境beutfull，往南靠近南极，气候凉爽……”
萨利捏着酒杯说得欢，嗓音也从先前致欢迎词时的温婉中性渐变成高亢激动。可能是长时间在国外的缘故，她的中文说得不太流畅，动不动就夹杂着一两个英文单词，听来像是很时髦，把小姨家说得时而拧眉，时而点头。
张国明捏着杯子随意听着，他听不懂哥哥和查理在谈什么，却听懂了桌那侧萨莉的意思，不免暗笑萨莉是邯郸学步，说话都中不中洋不洋了；继而听得眉头暗皱，心下暗骂：什么玩意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资格指摘别人，说别人腐败么？到后来听她一口一个LOSER时，他心下则暗自不服了：真她妈王八蛋！
交锋是在他如厕后的走廊上门口这儿。萨利大概也喝多了，过来如厕。洗完手后和张国明打个照面，本来以为打个招呼，说两句寒暄便完事。
萨莉和他见过两次面，对于妹夫的这个弟弟很有印象，便随口道：“听说国内银行很坏……baddebts，really？”
张国明笑咪咪地反问道：“你说呢？你喜欢它很坏，还是很好？”
萨莉楞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国内的银行很坏，如你所听所信的那样，你回国来做生意岂不要大亏特亏？”
张国明指指脑子：“只怕你也只是说说而已，真要那样你就不会回来了。你这么精明，不会想不到这点吧？如果只是耳听，没有眼见，人云亦云，是不是也很LOSER？”
萨莉的脸色顿时通红，如同她的裙子给拉下，露出并不丰满美丽的屁股：“你……真无礼，粗鲁！”
“是吗？那真对不起了。Sorry。”
张国明并不想和她较真，那样也的确很失礼。于是他点点头从她身旁走开。萨莉带着些许羞恼，也夹着一些狐疑的神色过来，时不时地盯张国明一眼，尽是敌意。张国明看在眼里，觉得有点好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