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知道了，该出发了。”

在这无名荒野之地待了不知多久，湖秋沙终是回首，面色平静地对我这么说：“可以动身了，馝昔学妹。”

我起身，拍拍自己的脸颊，清醒了一点。湖秋沙用妖力为我整理好仪容，拂去衣服上的尘土。

“还要像来的时候一样走那么久吗？”

“不用。妖界通向人间的大门并不像人间学院那边是固定的，但它与所有妖族的感觉相连，只要能力足够，都可以轻易找到这道门。”湖秋沙牵着我的手越过陡峭的地势，即使松开也不会离我两米开外。

我点点头：“那么岂不是会有很多妖族守在门旁，等待着开启，好进入人间大肆狩猎？”弱小而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的人类，有的妖族会觉得太弱感到鸡肋，但对于很多原先只能待在妖界的妖来说是求之不易的美食。

战争激发了野性和渴望，也消耗了大量的能量，这时为他们开启的大门简直是……引发的后果可想而知会有多么血腥。

“没那么简单。别忘了掌握控制权的人是谁。”湖秋沙轻笑，隐隐流露出轻蔑，“要是真有那么便宜的好事，为什么还需要战争？直接开启大门去掠夺不是更好么？说到底，是仁慈啊。只有经过厮杀活下来的，才可能在大门的威压下不至于直接殒命；能够跑到人间那边去，也要当心学院中严阵以待的妖族们。是谁狩猎谁，还不好说。规则之下，只有更强者才能幸存得利。”

“还真是严格呀……”我不以为然，“那照你这么说，你们影妖族……”

见他的眼神忽然变冷，我连忙改口：“……你们，是怎么做到全族人搬迁到人间的？”

不是说只有强者才有较大机会顺利到达人间吗？但不可能整个种族都是有足够能力的。即使是号称最顶端的圣妖族，我想也没有这样的信心。

这样严格的规定，是限制了狩猎的自由，但也给了强者更好的机会。各有利弊，而已沿袭千年，大概也是不容置喙。

只有强者才有选择决定的权利。这样说来也确实是仁慈，不得不为弱小感到悲哀……

但愿我已经脱离了“弱小”的范围，但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湖秋沙眼神幽深，望向别处：“我刚才说的，是出于狩猎的情况。影妖的命运，自然是不同的……你也有听说过驱逐。那是堂堂正正地，门扉大开，将全族‘请’到学院中去的。没有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幸福喜悦，单纯如此。”

“哦……”我意识到问这个似乎是揭起了他以往的伤疤，声音也低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对不起。”

“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现状也还不错。”湖秋沙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心绪已经恢复平静：“如果你想要对影妖族展现‘仁慈’的话，你可以开始想想该怎么做。有我在，他们都会听命于你。但要让他们心悦诚服，要做的必须触及关键所在。”

我抿了抿唇，思考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不够狂妄，不够自信，没有底气，没有什么信念。过去的事情还萦绕心头没有摆脱，要适应新的身份感受新的体验，觉得很难。

懒散地说，我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属于正常人的，兢兢业业的，平静甚至有点惊喜愉悦的小日子。

但是不可能了，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我是脱不开身的。我希望我可有可无，希望我不重要，虽然看起来也是如此，身边人都慢慢疏远，半开玩笑地说，现在，好像就只有湖秋沙，还莫名其妙，在我身边，愿意在我身边。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落寞了呢？我做了什么？他们做了什么？

我们的羁绊……又是什么呢？

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念念不忘的存在？

有意义吗？

行了吧，每次思考这些，总是会变得很低落，甚至有恐惧。

可是怎么了呢？我本就是孤身一人。自幼被姑姑养大，在我懂事以后姑姑也忙着经营她的生活，她的小店，我知道她也爱我，可是……我一个人住，一个人上学，一个人试着跌跌撞撞，迎来长大，面对所有新鲜事物，交友，恋爱，聊天嬉笑……其实还好吧，一直以来。我不是非要要求什么的人，应该是这样。

我其实也还好。

得知自己不应该再属于人类范畴，进入学院，面对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遇见各种各样的“人”，我的心态应该都还好。还不至于崩溃，也没有什么过激，抱怨着还是按部就班，想过叛逆还是乖乖顺从。我可能是有点软弱吧，是有点没什么主见，是有点笨，但是我还是有努力去迎合，努力去追求，我也想要做得好。

是哪里出错了呢？

为什么忽然不理我？

我做了所有想要让我尝试的事情，被打击过也被夸过，尽管有些不走心。

眼神不再落到我身上。

我知道他很优秀，也知道他的骄傲是完全值得的，名副其实的闪亮亮的存在，在他身边我什么也不是，唯一可能有点特殊的所谓血脉所谓身份也不再有吸引力和好奇心。

亲近与冷漠，远远推开与轻易俘虏。做得那样自然，理所当然，我只能期盼着，无用的期盼。

我也知道我那样容易地就沦陷。甚至显得轻浮可笑。

可是凭什么呀？就因为他是王？想要宠幸谁都是他说了算，完全看他心情？

他认定毫无用处的东西就完全不会再被想起，就只能被遗弃在角落里蒙尘？

为什么要这么无力？

那样高高在上，只能仰望光芒？

我不要那样做！

我要让他低下头，看着我，只看着我。

他说过会守护公主的，那我就要成为公主。

无法再犹豫迟疑质疑自己是否配得上，我不在乎，我已经是这样卑微的模样，凭什么还要隐忍如此种种？

他的部下只听从他的命令。而我要让他听从我的命令。

应该是这样才对，这应该是我的执念，应该是我想要继续走下去的希望和信仰。

实在很讨厌。

我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

既然承认了，就好好看着我。

既然许诺了，就只能看着我。

不管你在哪，只要我传召，必须出现在我面前。

拿出你的骄傲来啊，想要成为尊贵的骄奢的公主殿下！

我要这么做才对！

先不去想我要统治多少民众，首先要让他臣服。

力量已经获得，就让他惊艳懊悔。

现在的他应该是需要我的，庞大而又精纯的妖力，谁不想要呢？

不要在乎什么规则，不要害怕责罚，本来就应当是我说了算。

好了启程吧，前往那道目光聚集的大门，面见冷漠倨傲的人儿。

已经迫不及待了，等得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