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陆守警务司请去做客的顾横波一向认为，警司是个神奇的地方，能藏污纳垢，也能匡扶正义，但他打从心里认为，自己应当是匡扶正义的一方，不应当是像这样，右前方闭眼养神的是下寮寮主太鸿阁下，前方是陆守警司司长，左前方是王政院内阁机要秘书，墙上的单向玻璃窗后也不知来了什么大人物。

不会是元会的哪一位元老吧！

“请，请问。”区区的法师见习觉得很不安，“您召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不用紧张嘛，”陆守警司司长温和地说，“找小顾你来呢，主要是想了解一些情况，我们知道，昨天你遇见了有乐殿下？能和我们说一说吗？”

都不叫春亭叫小顾了，谁信会没事啊！

顾横波不敢大意，仔仔细细地把和陆守君有乐殿下偶遇前前后后一个细节不漏地说了一通，机要秘书手持笔录，不时抬眼看一下他。

“法师见习，你说殿下最终并没有解除与你的好友关系？”内阁是国君侍从顾问机构，机要秘书虽说只是负责笔录的人员，官阶不高，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王职，他的问话，也许就是二十七世在问话。

“是的。”顾横波认真地回答。

“可以了，我没什么要问。”机要秘书对警司司长点了下头。

警司司笑笑，“小顾，谢谢你协助我们啊，没什么事了，回去休息吧。”

说完，顾横波就退出了警司内网。

警司司长喻开泰沉吟良久，“从近期询问殿下的接触者来看，殿下的情况该是稳定的，老师，您认为呢？”

下寮寮主太鸿须发皆白，慢慢掀起眼皮瞥了自家学生一眼，“殿下是笼中的小狮子，你知道小狮子听谁的话吗？”

“驯兽师？饲养员？”机要秘书猜了两个老者都摇头，只好请教，“阁下，那是什么？”

“是老狮子和大狮子，”太鸿笑笑，“要是你能管得了，二十七世没意见，老朽一个老头子，快退休了，没什么意见的。”说完，退出了。

机要秘书道，“陛下的会议应该要结束了，职先向陛下回报。”说完，也下线了。

剩喻开泰一人，歪歪地起身，走去敲单向玻璃。

“喂喂，人都走了，”他说，“你现在知道那小子多难用了吧。”

“难道其它三个就不难用？”

讯问室门口，林若楠单手拎着一叠资料，挑眼乜了人到中年的老上司一下，“不给人不做事。”

“哦，殿下可是在内卫挂名的。”喻开泰不为所动，“要不要我和你捋一下内卫和警司的关系。”

镜国的军警系统很简单，武装独立，军警分开。

镜国国卫挂在青门府国政院上寮军务部名下，军务部下诸司负责军资筹备、军纪纠察、兵役征集等事宜，国卫统率镜国正规军及其附属军队，包括国都禁军、地方驻军、边境守军以及预备役镜国青年军，半预备役民间治安军。

镜国警厅挂在青门府国政院上寮庶务部名下，与其下诸司同级，但却是独立系统，只分预算不听调令，直接统辖其下青都警备机动部队，地方警司，地方警备机动部队，特治警署及其它附属机构。

所以，国卫和警厅完全不听名义上上司的话，同时直属于国政院枢机议阁国防武装处和王政院国事内卫侍从参谋室。

而一旦涉及王政院三个字，就等于卷入‘无机构主义’中。

所有机构的设立和删减全凭历代国主的喜好，就说内卫，今天的内卫有三部，王殿内卫、国事内卫和内阁内卫，但那个麻烦的殿下加入内卫的时候，内卫还是二十六世的内卫，只有王殿内卫一部，现在问题来了，殿下的档案在哪里？

内卫、内阁、六科、中流还是元会，哦，元会去掉，殿下还是在人狗具嫌的年龄，想来陛下也不会把‘贤者’‘达者’‘能者’这种需要为国家奋斗一生的元老级荣誉册封给他。

“不在内卫里？”林若楠皱眉。

“王职流动性是很大的，”喻开泰不怎么稳重地耸肩，“就算我们一层层报上去，报到国事内卫那边，找到档案也不知道多久——刚才那个样子，要他们主动去找是不可能了。又不是非那小子不可，我们警司也有很多优秀的顾问。”

“镜国术统哪家强？”

“陆守禧堂找寺相。”喻开泰冷不丁念了出来，反应过来忍不住揉额角，他头疼，“那是他爸！上任陆守君。”

“术统最高是造域，造域最高是域墨流，而域墨流不幸是血继天赋，陆守一脉的‘墨脉’在他身上。”林若楠不咸不淡道，“我为什么要放弃一个天生就会造域的人，去选那些只会造域理论的饭桶。”

“那你也知道，墨脉不是好东西，陆守有墨脉是因为代代陆守都是识海灵络里面生气死气同时爆棚的体质，没有墨脉平衡二气会死，墨脉过多失控会死。”

喻开泰低头点了根烟，“从小就要比一般青姓人家小心养着，禁烟禁酒禁糖禁茶禁一切刺激性，好不容易这么大，就算有弑君的嫌疑也无风无浪活着，要是一不小心挂在你手里。”

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陆守警司的脸就全丢光了。”

林若楠拔掉上司的烟，摁熄在门边垃圾桶的烟灰缸里，“那小孩命硬得很——既然内卫那边不合作，个人自行退出也是可以的吧。”

“怎么，你要打那混小子一顿逼他就范吗？”喻开泰饶有兴趣地问。

林若楠拢了拢头发，“我们国家是有杖刑的，这种刑罚上至国主下至无籍者都适用——想想就觉得很公平。”

喻开泰忍不住微笑，“那个小子有什么机会妨碍公共秩序，破坏公共物品？你把心思花在这，不如重新考虑一下人选？我记得吴镇石身上背着人命吧，谢东烽还算凑合，不过也‘错手’狙杀过自首了的绑匪，鱼凛冬那孩子的父亲尸首至今没有找到……真的不合适这次的案子。大婶，你再想想。”

“该死，什么大婶，大叔你比我大五岁啊，办公室坐久了胆气也没了？”

林若楠举起文件作势要打喻开泰，对方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肩膀，熟练地绕开下属挂着迷之微笑逃也似地溜了。

林若楠抬着手讪讪放下，掩饰什么似的甩了甩。

“啊啊啊，真是！”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