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抱了一只奶狗给我，说是在后山捡的。
在水榭蒲团上打滚的狗崽子通身皆白，上下没一根杂毛，眼是纯黑的，外形上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灵缇很高兴的样子，总喜欢化作条状灵体缠着雪臣。
说起来，灵缇好像是上代陆守君的灵犬。
我唤了雪臣一声，狗崽子自己站不稳，却屁颠屁颠地往我的方向跑，期间在灵缇头上踩了几脚，灵缇也不恼，狗脾气好得不得了。
我抱起雪团子，捏着它的肉掌，认真地嘱咐道，“雪臣啊快点长大，要是以后有人惹你爸爸我，直接咬死。”
然后，手环弹出一个光幕。
光幕那头没有人，只浮现着一个电话图标，一个忧心忡忡的女孩子声音传了过来，“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将雪臣拢在怀里，没出声。
“怎么办啊怎么办！咦，通了？喂喂？有人在吗？”
并没有，快关掉。
“诶？坏掉了吗？”
是啊，坏掉了。
“奇怪，怎么关不掉。”
“没有一个红色的挂机键吗？”我问。
“有啊，”那边的女孩答道，“按了没反应。不是，你怎么回事啊，怎么不回答。”
“我又不是口袋小精灵。”我挠挠雪臣的下巴，“为什么一定要回答？”
女孩那边静了一会。
“嗯，我查了一下你的信息，国职见习，宫小哥是吧，这里有个投诉按钮呢。”女孩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不是好孩子的感觉，“而且我的事情不解决这个通话状态会一直这样吧，我没关系啦，小哥你怎么办？”
哦，最烦的点说出来了。
我挑了一块糕点喂给雪臣，“说吧，只能一件事。”
“明天就要考试了，我同学说打这个电话很灵验，那个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再见。”
“帮我及格！”
“只是及格？”
“能八十也也很好。”
“只是八十？”
“满分太牵强了。能行吗？”
“是期末考？”
“才开学。”
“那你那么在意干什么？”我道，“在意分数的不是只有你们的老师和家长吗？”
“我本来也是不在意的，但是我和别人约好了，考及格就可以和我男神约会。”女孩忽然充满了斗志，“我最近都有努力读书，但是完全不行啊。”
“不想帮你了。”
“为什么！”
“听着很蠢，也很不可靠。”
“怎么不可靠！我男神现在的女朋友就是这样处上的。你到底行不行！”
“对方不是坏人吧。”
“怎么会，我男神是我们班班长。”
“那他也是拼，”我把雪臣放一边，“请一道符吧。符不用钱，快递到付，地址给我。”
女孩说了个地址。
过一阵又问，“你家很大吗？走那么久？”
是啊是啊，很大的。
我走了一阵才到正堂，在东面神台前站定，取了一张黄符，上百个神主中挑出榜上仙的乌木神主牌位，念了祷文，将黄符在神前请了三遍，直到黄符出现带神息的符文才停止。
我将黄符叠成三角形，绑上红线，“你只能及格了。”
女孩松了口气，“能及格就很好了，不过为什么的？”
我道，“平时我只要请一遍就行的，今日请了三遍。看来你的事情神明也不看好。”
女孩小小地‘切’了一声。
“神符不能沾水，佩戴者要心怀信念，不能入污秽血腥之地，不能杀生行恶事。”我出了殿门，将符纸封在黄纸袋里交给室工，吩咐寄出去，“更不能不敬神明，不然后果自负。”
“知道啦知道啦，你很烦耶。”
“符已经寄过去了，效果好我不收钱，坏你也别找我，就这样吧。”
“别说得我这么没义气啊，我把到男神给你全五分好评！”
说完静了很久都没声音，光幕也消失了。大概是那边将任务状态改为完成了。
我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心里，回水榭继续逗雪臣，水榭下方莲塘的锦鲤又肥了些许，我琢磨了一番，大概可以吃了。
嗵，听到我的话，锦鲤猛地扎进水里。
我叹了口气。
神明有三类。
一者鬼仙野神，空有神名，只是凡人的崇拜一厢情愿‘制造’出来的神明，其根本或是一片虚无，或是些许精怪大妖而已；二者为正神及辅神、部众眷属，有神名亦有司职，甚者可成神位，为一方山水气脉承认，也因此离不开本身神域。三者，鸿蒙初生，未有天地先有古神，方降世便为宇宙洪荒承认，生而为神，神名神职神位神籍俱全，不寂不灭，不增不减，可谓永恒。
给那个女孩的神符正是一位辅神，那样的神明以神力加持的神符算得上是一件小神器了，希望她能好好用吧。
“不过真的有那么拼的班长吗？”我问雪臣。
好像世界上的麻烦事总是一桩接一桩的。
半夜的时候手环疯魔一样震起来，好像那一头是个发现丈夫外遇的主妇一样歇斯底里。室工们捧着手环，一群灰衣聚在一起，吱吱喳喳在中室外小心地吵了半天，没有争论出要不要叫醒我，屏风后伏在我被子上的雪臣直接把我踩醒。
“何事？”我拨开雪团子，起身问了一句。
宫灯一簇一簇亮起，木门拉开，室工躬身提灯鱼贯而入。捧着手环的灰衣室工膝行上前，伏地遥遥将手环递给我。
雪臣蹭过去歪歪扭扭叼了回来。
指尖一碰到铜环，一个绝望又尖利地女声猛地拔起，简直要刺破人耳膜。
“快！救人！救，救救我们！我们在山里，爬山摔下来了，我儿子都是血！”
“你们在哪里？”我皱着眉问，“现在挂掉报警还来得及。”
“我打过了！”女人听起来快崩溃了，“打不通，只有，只有社工热线通了。帮忙啊，求求你帮忙，求求你。”
“你在哪里，我帮你们报警。”
“我，我们在本户屿的合度山，谢谢，谢谢你。”
我揉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合度？喂，能动吗？找条布带什么的帮你儿子止血先。合度山有豺狼和野猪，我记得手环有自救系统，照着给你儿子做急救。”
女人哆哆嗦嗦地答应了。
“冷静一下，搜救队过去需要一点时间，注意保温。”我掀开被子，换上外衣，“不要放弃自己，救援很快会到。把任务状态改为完成，节省能源。”
“不，”女人回答得干脆，“我很怕，你，你不要挂断。”
“能源对你很重要。”
“不，如果，如果你骗我的话，搜救部队会发现你的不作为的。”女人声音发虚，“我知道，国职见习这一类社区服务不能主动解除任务状态的。”
套木屐的手一顿，“随你。”我道。
然后在手环上一划，一个小火星在铜环表面炸开，实时通话功能便废了。
雪臣在我脚边绕着，我不敢走太快怕踩到雪团子，又觉得那个神经质女人大概等不了，弯身抱起小家伙，“嘁，大晚上的，偏偏在合度山。”
合度也不是不好，旁边的具渡、陶都二山，一山驻有镜国山地作战部队，一山是镜国法师梦想进入修习的法师总道场陶都道场所在，合度山下还有一个森林警察哨所，就是上边有一个护育地，早年放养过珍惜猛兽。
我在右手第三只雕花乌木立柜里取出一本青皮同学录，翻了一会才找到要找的人，我敲醒纸上休憩的纸鹤，拿笔写了封短讯，“交给素津师兄。”
纸鹤翅尖染上青火，消失在原地。
素津的回讯很快，他的纸鹤裹着赤焱出现在神道上，口吐人言，“快停下。”
我在神道上已经接近界石了，“素津？”
“大半夜的哪有人登山？”纸鹤挡在我身前，“况且合度春季封山还没有开山，哪有什么摔下山崖的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