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造之邪主在尸山上俯瞰战场。
每日每夜都是不曾停息的战争，虽然没什么有趣的强者，但对方远远多于己方的人数，安抚了自己渴求战斗的残暴内心。
但这次能尽情发泄心中黑暗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
“你的契约魔物没有来啊，笙。”
“啊，大概还在洛阳，”笙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看不出情绪，“一般都会那样的，毕竟谁都没想过我是这样的疯子吧。”
被嫌弃了吗……不过也是，笙无害的样子太具迷惑性了。谁能想到呢，每次上战场，笙都是冲在最前方的。显眼的白衣，以及白皙的肤色，总会吸引大部分敌人的注意。在每场战役中，笙总可以杀死最多的敌人，然后带着一身伤、满身血，兴奋得像个疯子一样蹒跚着回来。
伤得最重的一次，他的腹部被一柄长矛前后洞穿，右手掌也被马蹄踩碎。
纵是邪主，看着右手已经扭曲变形却依笑得乖巧的笙，也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而第二天她却总听到笙又上了战场的消息，于是她彻底明白了，这孩子真的是疯子。
“不开心就尽情杀戮吧，笙。”邪主这次也没有阻止。
看到笙出现在阵列的最前方时，对方很明显地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最开始的时候，当他们看到那个相对战场上的其他妖怪来说太过矮小瘦弱的身影，都会嘲笑阎楹院连小孩子都赶上战场，看来是真的衰微了。可时间飞快地过去了，再没有人敢小看那个疯子。
是的，疯子。只为了杀戮而上战场，用尽一切方法，甚至是不顾自己受伤，不管是幻术还是体术，都要用来换取对方的死亡。实在不可思议，明明身份是参谋，这只小野猫却永远微笑着拼杀在前，浑圆的眼睛在月下闪耀寒光
这次也一样。
当佩特拉终于闻讯赶来找到笙的时候，笙已经在尸堆中昏死过去了。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早已变得像被月光漂洗过一样的苍白。那一身纯白的衣袍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被血和尘土染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看着佩特拉想上前来，邪主拦腰抱起笙，止住了他的脚步
“别过来，滕宁君。”
佩特拉的脚步顿了顿。
“你也知道，这只小野猫狡猾而残忍，他的奸谋实现起来杀死的对手比我们全员杀的都多。他还多疑敏感得要死，成天猜疑个没完，所以当我们知道你和他签订了契约，我就可以想象，你肯定也会受不了他真实的样子，所以我也可以替他向你道歉……”
她站起身，直直地盯着佩特拉的眼睛，双眼里失去了平日里惯有的温柔。
“可是啊，滕宁君，就算自家孩子再怎么不好，自己骂也好、唾弃也好，但要是让外人帮忙教训的话，我可是会心疼的。”
转身走向不远处的营帐，邪主没有回头，只是接着说道：“我们都在利用这孩子，但至少请用点心照顾他。”
她觉得佩特拉也会慢慢明白这种感觉的。还记得自己在远家的血海中将这孩子带回来时，他眼里倔强的美丽色彩；还记得自己佯装母亲将他拥入怀中时，他眼中的释然和悲哀；还记得他每一次受伤回来时的压抑**，还记得遍布他全身、残忍撕裂白皙皮肤的伤痕，还记得……每次以母亲的样子利用他时，他眼底自始至终的、绝望的深沉爱意。
这孩子从一开始就清醒得悲哀，他太聪明，所以无法欺骗，也没法让他过得好受一点。
不可否认的是，那是自己少有的、被别人的情感触动的情况。
不是没想过要对他好一些，至少是在他那么脆弱的时候。可以自己居高临下的君王姿态，根本没法再做什么。她每次都只能放弃考虑这些烦人的事情，可她总发现，充斥在脑中的全都是自己下达冰冷指令时，他强睁着眼看向自己的悲哀目光。她只能在笙完成任务后宠溺地拥他入怀，不变地赞美几句。但即使没有看到他的表情，邪主也能够感受得到他绝望的神情
疯狂的杀戮只是为了维持自己存在于强者身边的价值，笙从来都没有真正如他的笑容般愉悦过。
“能捡到这样一只小野猫真是赚到了啊。”好友百里胧光曾这么开玩笑，而她的回答是，“是啊，实在幸运。不过这会有代价的，那孩子带着毒性，他会侵蚀我们，成为我们这群邪魔的弱点……”
“说太晚了吧，看来已经被侵蚀了，就像月光一样，温柔地洗刷身心的黑暗……就像我有小枋这弱点一样。”胧光笑得那么苦恼，神情完全不像一头凶兽。
是啊，就是那样，像无垢的月光一样的毒。邪主看着眼前沉沉地睡着的少年，露出苦笑。
被子紧卷，缩成球状侧躺在床边，少年又恢复了小野猫的脆弱模样。漆黑发丝下的面容仍然秀丽惊人，竟然还带着伪装的微笑，一副刀枪不入的愉悦样子。然而细看之下就会发现，那漂亮的唇边含着隐隐的血迹，颊侧有着一片青紫的刮痕，而瘦削肩上更突兀地横着一道尚渗着鲜血的刀伤，其深入骨，一直延伸至看不到的地方……这一切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犹为触目惊心，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疼得钻心。
但少年却似乎毫无知觉地睡着。
因为有自己的治疗，所以无论如何深的伤痕也可以很快愈合，到了明天，这孩子就会完好得仿佛从未受过伤一样，再加上他完美的微笑伪装，没有人会看见他的疼痛。
“邪主……”没想到他会苏醒得那么快，琥珀色的眼瞳闪耀着不可思议的光辉，使那尸横遍野的恶行也似乎变得与他毫无关联。
“做得很好，笙，”邪主轻抚他柔软的发，“我们赢了。”
笙依旧只是淡淡微笑，语气轻快：“那就好……”
看着这样的他，邪主无来由地感到揪心。
“我终有一日会从尸山上跌落下来，被他们踏个粉碎……那是我多行不义的报应，但我一定会在那之前用白骨为你铺好称帝之路……”笙笑得太漂亮、太漫不经心，只有认真看，才能看清那双浅色眸子动人的颜色，以及其中倒映着的疯狂和绝望。
“别说这些了，”邪主轻轻拥抱他，“滕宁君来过，他被我骂走了。不高兴的话，就杀了他吧。”
“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只是微笑摇头，对于那个过分坦率天真的魔鬼，他总显得意外地纵容。
邪主也只能苦笑：“不会是担心打不过他吧？人类母亲为了保护孩子可以付出生命，而我们这些凶兽，可以做到的可不止这些。”
啊，稍微……不像自己会说的话。看来自己的心果然变柔软了，真是可怕的毒啊。
“我知道……”笙笑出声来，邪主知道，等明天早上到来，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就会是为那个大家所熟知的鬼神童子了。
这是命运的戏弄吗，明明作为四凶兽之首的自己比谁都厌恶光明，却被赐予了植物这种向阳的能力，然后又被赋予了一个扭曲却月光一般的孩子。
也许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无论多么强大，却总有心软的时候。
但这又怎样呢？向着光芒舞蹈是刻入骨髓的本能，所以即使知道这无垢月光是无药可救的毒，也甘之如饴吧。
诸君新年快乐！抱歉没有接着更新卷二，新章还在修改中，我姑且放出前传吧，这些都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希望诸君在享用卷二前也能更了解阎楹九凶这些人物，我想这样会更容易理解后续的进展。希望诸君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