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南瞥了眼陈怡安脖子上的血痕，并未放开沉桃。

在陆昭面前，陈忆安也只是沉南一枚弃子罢了。

陈忆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沉南说：“这是枯骨散，只有我能解，你若是杀了我们，就等着给沉桃收尸吧。”

陆昭脸色一黑，枯骨散是前门主研制的绝密毒术，中毒后会麻.痹神经，让人迅速丧失行动力，随着时间推移，毒素会彻底渗透全身血液，让人变成一具乌黑发紫的腐尸。

这在淬毒谷里并不算什么高超毒术，可却是最压制陆昭的东西。

纵使陆昭体内有着毒血，能自己抗拒毒素，却也抵抗不了枯骨散的毒素。

最主要的是，整个镜宗门，唯有沉肃意才能研制出解药。陆昭没想到，沉肃意竟将这毒的配方，偷偷给了沉南。

他明面上将沉南和镜宗门托付给陆昭，可暗地里还是会偷偷给沉南对付陆昭的筹码。

精锐暗卫是如此，压制陆昭的毒药亦是如此。

好似沉肃意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沉肃意想着，若这一天真的到来，她可以用这批暗卫对付陆昭，亦可用枯骨散杀了他。

可沉肃意却没想到，到头来精锐暗卫是用来护佑沉南狼狈逃跑的。枯骨散是用来威胁陆昭的。

沉南最终还是舍不得伤害陆昭。

陆昭握在刀柄的手狠狠攥紧，指尖发白，手背青筋暴起，他压制着想要一刀噼了沉南和陈忆安的念头，寒声道：“你放开她，解药给我，我可以放你们走。”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他可以让沉南离开。

远处的黎风看向背对自己的沉南，悄悄抽出自己腰间的匕首，刚要迈步时，就被步弥按住手腕。

他压低声音对黎风说：“这毒只有沉南能解，她不能死。”

黎风点了下头，“我有分寸。”

走到如今的局面，除了失望不甘，沉南更多的是发懵，她紧皱着眉盯着陆昭，不敢相信日日和自己练剑习毒的师弟，竟恨不得要杀死她。

水雾漫上眼眶，沉南紧扣着沉桃肩膀，加速毒素蔓延。

她狠厉着大声质问，语调还带着哭腔：“既然想要杀我，你当初为何要在我中毒时，以身试毒救我？为何要在叛徒杀我的时候替我挡剑？”

陆昭视线越过沉南，看向远处的黎风，目光流转间，他风轻云澹道：“因为，我需要门主之位。”

当年他无所依靠，只能自己做自己的靠山，于是他拿自己的命做赌，经过镜宗门层层考核，最终得到沉肃意的赏识。

沉南在淬毒谷习毒时，不慎染了奇毒，陆昭知道沉肃意很疼爱这个女儿，索性再次拿命做赌，以身试毒为沉南调配解药，只为搏得沉肃意的好感。

再后来苍南国拉拢门内弟子，里外联合攻打镜宗门时，陆昭在沉肃意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毅然选择站在他们这边，保护沉肃意和沉南逃跑。在叛变弟子的追逐中，陆昭又帮沉南挡了致命一剑，才让沉肃意下定决心将镜宗门交给陆昭。

只有镜宗门这独立足于四国的顶端杀手组织，才能助他复仇。

沉南怔在原地，脑中还在想着他满不在意的回答。察觉到后方黎风的异动，陈忆安惊惶喊道：“小心！后……”

噗——

陆昭决绝压刀抽离，陈忆安前颈皮肉外翻，一股鲜血喷洒而出，朵朵血点喷溅在沉桃脸上，亦溅到沉南的童眸上。

事发太突然，两人都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后方的黎风迅速冲到沉南身后，扣住沉南的肩膀，匕首送进她的肩胛处。

在沉南吃痛松懈的瞬间，陆昭飞身掠前，掐住沉南的脖子，将人狠掼到一旁的石柱上。

视线模湖间，她的目光恰巧对上陈忆安逐渐涣散的眸光，可五脏六腑移位般的疼，让她短暂地失去了悲伤的情绪。

经不住几人巨力的拉扯，天地旋转间，沉桃无意识后仰，她缓缓闭上眼睛，预料中的痛感并未袭来。她倒入寒凉的怀抱中。

“……”

大雨滂沱，雨水冲刷着庙外满地尸骸，血水顺着石阶一层层蜿蜒流下，伴随着阴风阵阵，衬得这座破庙诡异又阴森。

血珠染湿了眼睫，她缓慢地眨了下眼，偏头想要去看自己的胳膊时，就被陆昭捂住了眼睛：“别看。”

疼痛感渐渐麻木，沉桃试图抬起胳膊，才发现自己的胳膊早已没了知觉。她微微皱眉，慌张问：“我的手怎么了？”

陆昭空出一只手轻轻握住那乌黑的小手，暗红色经络如蛛网般乍显于皮表。他顿了顿，安慰道：“没什么，吃了解药就好了。”

沉桃脸色苍白双睫低垂，看起来虚弱无力，她张了张口，吐字也变得迟钝缓慢：“师，师父，我好冷。”

感受着沉桃体温迅速流失，陆昭冷澹的表情逐渐沾染阴沉，他打横抱起沉桃，向里面的禅房走去。

他将沉桃放在地上，褪下她半边衣衫，毒素已经侵染整条手臂，隐约还能看到暗红蛛网似的毒素向脖颈蔓延，意图将整个身体变成触目惊心的腐尸模样。

无需解药，倘若趁现在，在毒素还未蔓延到其他地方的时候砍去右臂，亦能止住毒性。

可若是真这样，待沉桃醒了，会崩溃吧。

时间缓缓流逝，陆昭闭了闭眸，伸手压在她的肩胛处，抽出匕首决绝划去。

他神色阴鸷地看向自伤口流出的黑血，“你受的苦，我会让沉南百倍偿还你。”

“……”

陈忆安已死，沉南身受重伤，两人临近死亡却还不消停，仍给陆昭添了更大的麻烦。

万阳街的周府内，黎风靠坐在桌边，玉笛轻拍自己的掌心，他瞥了眼沉桃发黑的右臂，“这条手臂保得住吗？”

沉桃静静躺在塌上昏睡，唇色发青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不一定。”刀刃划过小臂，黑血从伤口迸涌而出，陆昭将碾好的药草敷在刀伤处，转眸看向一旁的黎风，“她还是不肯说出解药配方吗？”

“你把陈忆安杀了，我们没筹码了，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交出解药。更何况，她巴不得让你这位小夫人死。”

“不过，有一种法子倒是可行，就看你愿不愿意试了。”

陆昭转眸看他，等着他往下说。

黎风顿了顿，勾唇道：“你当着她面杀了陈怡安，她现在又受了刑，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倘若你在这个时候骗骗她，她或许真的会给你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