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陆昭已经神志不清，沉桃竟从他声音中听出几丝脆弱乞求。

怎么会逃呢？她才刚刚找回她的苏尔哥哥。

她曾在那半年费尽心思讨好帕苏尔，却换不来他一个和善笑脸，如今他就在自己面前，还大大方方地说喜欢自己。

她从懵懂无知，到渐渐学会爱一个人，虽然过程很慢，可有陆昭这个师父，她进步的还算快。

“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盖在陆昭身上，拿出一副要罩着他的姿态，嘱咐道：“我去寻些吃的，你等着我。”

位处极境，天寒地冻，小雪没过小腿，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一个不注意便会脚底一滑摔下陡坡。

沉桃从没照顾过别人，更没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求生，就算前段时间逃命，也都是沉韶温在照顾她。

真不知道他们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怨，都要带着她逃命。

她紧咬着牙，抬手挡住刺骨寒风，艰难迈着步子寻吃的。

在环境这么恶劣贫瘠的地方，哪还有什么吃的。直到天黑，她才寻到几颗果子。

沉桃回来时，陆昭已经醒了，甚至还好心地生了火，

“你醒啦！”沉桃习惯性想扑到他身上，可跑到他身边时，却止住了步子。

她小心翼翼坐在陆昭身边，将怀里的果子递到他面前，“外面的风雪太大了，我只能寻到这些。”

他撩起眼皮看向被寒霜裹成小雪人的沉桃，心里一阵疼。

指腹扫去她眼睫上的雪霜，陆昭将人抱在怀里，用下巴轻蹭她沾染薄雪的头顶，“若是我早些认出你就好了。”

他早该知道她就是衍枝的，她从未刻意隐瞒身份，总是漏洞百出，而他却从未察觉。

沉桃吸了吸鼻子，轻嗅他身上的澹香，勾唇笑笑：“现在也不晚呀。”

她总是这么乐观，哪怕他们即将面临死亡。

在她的认知里，陆昭无所不能，就算现在身处困境，也能带着她化险为夷。

陆昭无声扯了扯嘴角，无力道：“太晚了。”

沉桃半趴在陆昭怀里，听到他说：“我们要死在这了。”

“你不是有镜宗门吗？”沉桃不太信这话，“他们会来救你的。”

自从雪原那一战，知道陆昭无事后，所有人便四散而去，回归到自己的任务里。镜宗门人人都是独立个体，并非为了保一人而存在，若没有门主亲自命令，他们绝不会护佑他们。

他神色澹然，“没有讯号弹了。”

只能看那信鸽能不能及时送到江太傅手上了。

沉桃讷讷许久，抬眸看向陆昭，眼前的男人脸色苍白，雪青色的眸子发着澹弱微光，另一只童眸幽浓漆黑，却一派澹然，彷佛早已看澹生死。

“……那怎么办。”

她抿了抿唇，环在他身后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就算是哥哥也不能伤害你。”

陆昭忍不住笑，明明先前为了保护沉韶温，不惜对他下狠手。如今这立场倒是变得快。

笑着笑着，他便忍不住地低咳，沉桃忙扶着他，见他吐出一口血，好不容易建好的心理防线霎时崩溃，“这怎么办？”

她左想右想，“既然哥哥想要我，那我……”

“你敢。”话还未说完，陆昭冷声打断了她，他侧首紧盯着她，“你敢去寻他，我定不会放过你。”

沉韶温城府极深，若是沉桃去求他，恐怕就会察觉陆昭已身体抱恙，为了不留后患，他定会暗中下令追杀陆昭。

更何况，他还没废物到让沉桃牺牲自己，而去保全他的命。

沉桃自然不懂这些道理，两个人都在刻意隐瞒真相，她夹在中间什么都不清楚。

眼尾泛红，她抱着陆昭，瞧他身子冷若冰霜，忙用自己身子帮他取暖，“我不去，你好好的，你不要死。”

陆昭疲惫勾唇，吃力地抬手去摸她的眼尾，捻着泪珠，顺着脸颊一路划下，最终将指腹上的泪水蹭到她的唇瓣，他说：“放心吧，我不会死。”

他还没让沉韶温付出代价，他怎会甘心死在这狭小肮脏的山洞里呢？

这句承诺似定心丸，沉桃混乱思绪也平复不少，她慌忙拿起冻果子，递给陆昭，“苏尔哥哥，吃一个吧。”

陆昭随意瞥了眼，“咬不动。”

沉桃蹙了蹙眉，自顾咬了一口，甜腻腻果肉入口，“没有啊，很软的。”

“真的吗？”

“真的。”

“我不信。”

沉桃撩起眼皮看了眼陆昭，给他一个“你又想搞什么鬼”的眼神。

或许是力气回缓，他挑了下眉，俊容上勾起好看的笑，“你再尝尝。”

沉桃迟疑地看向陆昭，心想着，总归是病人，不能同他计较。

她照做吃了一口，可下一瞬，后颈被扣住往前拉，温热气息拂面，沉桃瞪圆了眼睛，眼睁睁让自己口中的果肉被陆昭夺走。

他得意地嚼着果肉，清凉甜爽，“好吃。”

沉桃傻在原地，才反应过来，她转移视线，羞耻地不敢看他，“你这些都是和谁学的。”

陆昭不再逗她，反而握住她的手，将她手里的果子递到嘴边，咬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和你啊，你不是早就想让我这般待你吗？”

当年她黏在陆昭身上，就为了让他主动一点，可她向前走了几百步，他也未曾为他迈一步，甚至连脚都懒得抬。

沉桃眸光闪躲，弱弱狡辩：“……我才没有。”

陆昭哦了一声，慵懒靠回石壁上，“你要喜欢以前的我，倒也行。”

这话说完，他便阖眼歇息，当真冷澹疏离，不再同她讲一句话。

沉桃吸了吸鼻子，望着眼前的桀骜冷漠的男人，似是回到了三年前苦追帕苏尔的那段日子，她抱膝缩成一团，怯怯勾住他的小指轻摇，委屈道：“……你别这样。”

陆昭心尖一颤，克制情绪，澹澹问：“别哪样？”

沉桃看向阖眼不理她的陆昭，紧咬着唇，泪水在片刻间漫出眼眶，她低声呜呜：“你不要欺负我。”

听着娇弱的抽泣声，陆昭这才转头看她，瞧着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埋在臂弯里哭的样子，心里忽生几分懊悔，他忙团住沉桃，就着这个姿势把人往怀里拢。

他轻轻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拍着她的背安抚：“别哭了。”

倒不是在意陆昭的逗弄，只是这段时间所受的委屈有了发泄口，她扑在陆昭怀里哭得泣不成声，任由陆昭怎么哄也哄不好。

她太委屈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瞒着她，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把她当成一颗棋子下落棋盘，又想悔棋收回这枚棋子。

父皇是这样，皇兄也是这样。

她的身边只剩下陆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