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陆川扬和许星妍经常在同一个房间里玩，只是各有所好，各玩各的。

那时候的陆川扬用手柄玩游戏，许星妍则拿着两三个穿着不同裙子的娃娃玩过家家，偶尔会靠在陆川扬身边看他玩游戏。

许星妍不太喜欢游戏里打斗的场面，但她总会喊一句：“扬哥玩得真好！”

陆川扬听了就会满意地点头：“那当然！”

两人一唱一和，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地闹腾，一起度过了年幼的时光，天真懵懂，倒真有了些两小无猜的感觉。

然而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房间变得越来越私密，不再是个对任何人都能公开的场所。

就算是多年的邻居，也不能随便进去，陆川扬皱了皱眉，把门轻轻合上：“别进去了，我们到阳台那里谈吧。”

陆川扬家里的阳台和客厅之间有扇门，隔音不错，只要不是吼出声，站在另一边的人就不会听见。

陆宇和王晴应该都回到房间里休息了，把招待许星妍的事都交给了陆川扬。

陆川扬带着许星妍来到阳台，搬来一把小凳子给许星妍坐，顺手关上了背后的门。

“星妍，说吧，你想谈什么？”他面无表情，语气也很平澹。

现在看到许星妍，他就能想到许星妍的父亲，想到那件让他耿耿于怀到现在的往事。

许星妍看上去有些别扭，凳子就在身后，她的腿刚刚弯曲下去，就快要坐下了，下一秒却下定决心般又站直了。

她张了张口，如鲠在喉，陆川扬叹了口气催促道：“有话直说，别浪费时间。”

人越长大，心思就越深，没法轻易看透，陆川扬转身去抚摸盆栽的叶子，在这一瞬间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然而时间过得到底快不快，不是他来决定的，他可以穿越回到这里，却没有控制时间的能力。

许星妍总算开了口：“其实……我是来替我爸向你道歉的。”

她小心翼翼，跟平日里的性子有很大的差别，像是在害怕话还未讲完就被突然打断。

陆川扬垂眸，收回了抚摸叶子的手，他没去看许星妍，依然盯着盆栽出神，开始回忆更遥远的过去。

说起那件让他不愉快的小事，发生在陆川扬十一岁的时候，那时的许星妍九岁，两人连小学都还没毕业。

放了学，许星妍跟着陆川扬回家，直接到陆川扬家吃晚饭。

作为邻居，许星妍早已经习惯了串门和蹭饭，觉得有时候换换胃口也好，更何况王晴和陆宇都很欢迎她，拍拍餐桌前的椅子让她坐下。

“别害怕，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

等吃完晚饭，两个五年级的小学生就跑到房间里继续闹腾，要是陆川扬打赢了很多次游戏，兴奋过头，他就会跟许星妍玩一会过家家。

一个小男生把娃娃拿在手上摇来摇去，还唱着摇篮曲要哄这个假娃娃入睡，陆川扬现在想想都觉得是一段难以启齿的黑历史，实在有损形象。

玩到一半，陆川扬想去上厕所，那时他们还没搬家，房间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

他就把娃娃放在自己的床上，跟许星妍说了一声，许星妍在照顾另一个娃娃，顺口就说：“好，娃娃你别着急，爸爸马上就回来哄你睡觉了。”

陆川扬竟没说什么，他太着急，已经跑到了房间门口，轻轻合上房门之后跑向离房间不远的卫生间。

可卫生间的门是关上的，说明里面已经有人在上厕所了。

陆川扬没回房间，他决定暂且忍着，忍到卫生间里的人出来再进去，总不能放肆地破门而入。

他站在门外，忽然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啊，我又送了他一架玩具飞机，他特别喜欢。”

那是许星妍的父亲，他正在卫生间里打电话。

陆川扬走近了一步，因为在偷听，所以觉得特别刺激，他又听到男人缓缓道：“要讨好老宇的孩子也不容易啊，首先要送礼，让老宇看到我对川扬的喜欢。”

讨好？

这个词在十一岁的陆川扬心里不算什么好词，尤其是“讨”字，总给他一种向别人讨要东西的蛮横感。

“老宇如今是飞黄腾达了，在他那个公司尽职尽责，听说工资还很高。”打电话的男人哈哈笑了两声，“只要他儿子高兴，他肯定就高兴，说不定还会跟公司推荐一下我。”

陆川扬皱了皱眉，感到有些许不悦，他深吸一口气，还闻到卫生间里有一股浓浓的烟味，闻到之后，他立马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被呛到咳嗽。

他抬手揉了揉眼，跟他隔了一扇门的男人还在讲话：“我也不想老去外地出差啊，你放心，再等等。”

说完这话之后，男人又嘘寒问暖几句，陆川扬听卫生间里没了动静，男人应该快要开门出来了。

烟味还未散去，陆川扬决定过一会再来上厕所，他马上移步，在打开自己房间的门的前一秒，听到卫生间的门刚好被打开了。

马上进门，迅速关门，陆川扬如临大敌般松了口气，房间里的许星妍仍在跟她的娃娃们玩得不亦乐乎，对陆川扬刚才遇到的事情全然不知。

陆川扬没去管放在床上的那个娃娃，他看向桌子上的那架玩具飞机，那刚好是许星妍的父亲不久前送给陆川扬的礼物。

“川扬，叔叔之前陪你跟星妍出去玩，发现你看这架飞机看了很久，应该很喜欢吧？没关系，叔叔买给你。”

“谢谢叔叔！”陆川扬看见那男人手里拿着的玩具飞机，顿时兴奋到难以自持。

“谢什么呀，不碍事。”男人开怀大笑，露出一排澹黄色的牙齿，有些滑稽。

虽说父母一直叫他不要收别人送给他的礼物，除了生日时可以理所当然地收礼，其他时候收礼都要学会拒绝，但他面对当时特别流行的玩具飞机还是抗拒不了。

陆川扬从卫生间门口回来才意识到没看见陆宇和王晴的身影。

后来他才知道，那时候陆宇和王晴刚好出门买菜，要准备晚上要做的饭，顾虑到留下两个孩子在家不安全，就叫来了许星妍的父亲。

一直到现在，陆川扬都没跟父母说过这件事，许星妍的父亲在卫生间里抽烟，又说了那番话，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热心叔叔了。

许星妍的父亲当时说了那么多话，陆川扬没想到自己还能把那些话记到现在，十一岁的时候觉得那话有些奇怪，让人不舒服。

现在他十六岁，他开始慢慢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有的关系不是靠长久的感情来维持的，而是靠利益。

他不知道陆宇对许星妍的父亲有什么看法，他更不知道这两位做父亲的男人是否在事业上起过争执。

作为学生的陆川扬还没踏足大人的世界，只知世事无常，变化太多，永远下不了一局一眼就能看出胜负的棋。

如果凡事都有个胜负，怎样才能算是赢了呢……

他从回忆里走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把视线从盆栽转移到一旁的许星妍，看到她还没坐下。

对方满脸通红，一直在等陆川扬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