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跟着老先生上课的董清月觉得心绪有些乱，她放下了手里描红的笔，眉头微蹙。

董成新虽然没有儿子，可女儿懂事，又喜欢念书，他总觉得董清月原应该是个儿子，却投了个女儿身，所以特地给女儿请了一个老举人回来坐馆，老先生年纪大了，虽然学问不错，教两个女儿家不在话下，但是也有不好的，就是在上课规矩上，太死板严格，不是放学，轻易不让学生离开。

是以，董清月每次来上学，除非老先生说“可以了，散学吧”，她提前离开的次数屈指可数。

董清月耐性好，可董清玉却总是坐不住，为此还经常受到老先生的教训。

此时，董清玉见姐姐有几分苦恼的样子，便悄悄地挪了自己的身子到姐姐身边，轻声道：“姐姐，你也觉得无聊了？”

老先生今天布置了她们练字，董清玉本来就是活泼的性子，每日的练字总是敷衍了事，今日在老先生跟前要写那么久，她早就受不了了，又不敢乱动，生怕老先生要罚她，此时见姐姐苦恼，还以为姐姐也烦了。

董清月摇摇头，望了一眼上首，正捧着书津津有味地看着的老先生，见他没有注意底下的动静，便道：“只是忽然觉得心头有些不安。”

董清玉撅了嘴，小声道，“先生真是的，描红的事，散学了我们自己做就好了嘛，还非要拘了我们在这里。”

董清月瞥了她一眼，语气轻巧，却是在打趣妹妹，“恐怕散学了，我们八姑娘就自己个撒欢玩去了，哪里还找得到人练字呢？”

“姐姐！”董清玉不依，声音比起董清月的就大了几分。

“咳。”上头的老先生清咳了一声，用手指敲了敲跟前的案几。

董清玉就缩了缩脑袋，小声嘀咕：“不说就不说。”

那小模样让人看了，只觉得古灵精怪地可爱。

董清月被妹妹这么闹了一下，心里虽然烦闷，可也消除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贴身服侍的婢女碧柳走了进来。

碧柳跟在她身边服侍，对老先生的规矩也是知道的，所以没有什么事是不会轻易进来，只在外间候着。

董清月的心间那隐隐约约的不安又翻涌了起来。

“姑娘，姨娘身边的绿腰姐姐上吊了！”

董清月浑身一颤，脸上带了几分震惊，语气也有些急促，道：“怎么回事？那姨娘呢？”

“老爷让人把林丰盛按在外头打了三十板子，绿腰姐姐经过的时候，林丰盛喊了她的名字。绿腰回去就上吊了。太太身边的陈妈妈去传绿腰说话，正好碰见绿腰吊在梁子上，就把绿腰放了下来。”

董清月抿唇，脸上带了几分冷意，又有几分不耐，“那姨娘有没有事！”

“陈妈妈把绿腰带去萱草堂的时候，姨娘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董清月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真是……胡来！”

“清月，你在做什么？”董清月一气之下，都忘了上头还坐了一个老先生，见老先生喊她，董清月咬了咬牙，上前福了福，道：“先生，清月有要事要回去一趟……”

老先生看了一眼时间，微微颔首：“也罢，今日反正也是练字，你们姐妹自回去把该练的字练了，明日拿来我看。”

董清月还好，董清玉却眼睛一亮，低呼：“先生真是英明！”

董清月留了碧柳收拾东西，自己快步地走了出去，董清玉追在后头喊她：“姐姐，姐姐！”

“你走得那么快干嘛？”董清玉小跑着追了上来，有些撒娇似的埋怨姐姐。

“我要去萱草堂，你是先回去还是跟我一块去。”董清月问她。

董清玉此时才注意到姐姐的脸色有些不对，她忙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又道：“我当然跟着姐姐一起去。”

姐妹两人，脚步匆匆地往萱草堂去。

*

清容看着脚边跪着的绿腰，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样子，道：“绿腰，你说，你跟林丰盛完全不认识？”

“奴婢……”绿腰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奴婢不认得。”

清容“噢”了一下，又问：“那为什么林丰盛却能喊出你的名字，而且还让你救他呢？”

“奴婢，奴婢不知道。”绿腰连连摇头。

清容微微一笑，温和地道：“你也不用害怕，虽说他是外院的管事，但有时碰见了，认得你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绿腰听着，好像松了口气般，身体都不那么紧绷了。

清容就让汀兰给她倒了杯茶，“你听你说话，嗓子恐怕是受了伤，肯定也疼，先喝点水吧。”

张姨娘被陈妈妈带了下去梳洗，汀兰还以为清容会在这个时候抓紧询问绿腰，可清容却是让她给绿腰倒水，俨然一副闲聊的样子，汀兰就有些疑惑。

只是她身为丫鬟，主子怎么说，她便怎么做，还是拿了个杯子给绿腰倒了杯水。

绿腰望着跟前的热水，有些惊慌不定。

“喝吧，原先不过是想喊你过来问几句，没想到你自己却寻了短见。”清容的声音清冷，此时带了几分怜悯的语气，反而让她显得亲和起来，“姨娘说得对，你总得想一想你家中父母才对。”

绿腰就接过了热水，温热温热的，润了嗓子，身子就更加放松了。

清容就微微笑了笑，露出了几分好奇，“绿腰，姨娘对你好不好？”

“当然，当然好……”绿腰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是这是她随便就可以答出来的，所以回答起来倒是不吃力。

“我也觉得。”清容笑着点点头，回头朝着董成新和太太道：“绿腰伺候姨娘那么久，姨娘又是那么温柔的人，对绿腰肯定也很好。”

她说着，踱了几步，转过身来对绿腰说：“既然是这样，你为何要欺骗姨娘呢？”

“你欺骗姨娘也就罢了，如今当着老爷和太太的面，还敢满口胡言？”

“你说你根本不认识林丰盛，也不知道为什么林丰盛要喊你救他，但却有人看见你三番两次去找林丰盛，难道你不认识他也还要几次三番去找他？”

“奴婢，奴婢是去找林丰盛家的……”绿腰慌乱地解释，“林丰盛家的管着采买，同外头铺子的人都熟，奴婢有时就让她帮忙捎些东西。”

“哦？”清容点点头，却又笑着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今日去林丰盛家的院子，也是为了去看林丰盛的？”

“当，当然。”绿腰连忙点头。

“爹爹，林丰盛住的院子不只有他们家，想知道绿腰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叫人来了问一问便知道了。”

清容唤了汀兰一声，让她去把樱桃的爹娘叫进来。

“老爷、太太、六姑娘。”

樱桃的爹娘进来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今天你们可见过绿腰往林丰盛家里去过？”清容看了一眼绿腰，意有所指地道，“董有福，我知道你之前同林丰盛两人都想领同一个差事，却叫林丰盛挤下来了，你可不能因为怀恨在心，就胡说？”

先把两人之间曾经的龃龉点了出来，绿腰就算是想拿这件事说董有福污蔑她，也要掂量一下了。

董有福连连摇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道：“小的不敢。”

“小的没能领到差事，也是小的比不上林管事，怎么敢怀恨在心就胡说八道呢？”

又道，“今天确实见过绿腰。当时小的正要找了林管事喝酒，正好见绿腰进了林管事家，后来听说是林丰盛家的挨了板子，小的想着，家都住一起，知道了总不好再去叫他喝酒，就让小的的婆娘去看看林丰盛家的，结果她听见绿腰和林管事说话，回来告诉我，说林丰盛家的没事……”

清容打断了他的话，问道：“林丰盛家的没事？可林丰盛却跟老爷说，我叫人把他媳妇打得昏迷不醒了？”

董有福就摇了摇头，说：“这都是小的的婆娘告诉小的的。”

董有福家的就道，“奴婢可没有说谎。奴婢是亲耳听见林丰盛和绿腰说的，绿腰还说了，不管是伤得怎么样，总之挨了打是真的，让他拿了银子给大夫，叫大夫说得越严重越好。”

顿了顿，她又瞧了一眼绿腰，仿佛有些不屑般，道：“后头，就看见绿腰同林丰盛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来，林丰盛还问我来做什么，我说是有福要请他吃酒，他还笑着答应了。”

“你胡说！”绿腰自认为进出都还算隐秘，怎么可能当着董有福家的跟林丰盛说说笑笑？她便做出一副气恼的样子，道：“嫂子怎么这么污蔑我！”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哪里污蔑你了！”董有福家的来前就听说了，林丰盛真的叫打了一顿，绿腰还上吊了，她不过是答应了六姑娘说几句话罢了，而且绿腰也确实到过他们院子，她说起话来满满都是底气。

董成新见两人好像要吵起来似的，眉头就拧到了中间，清容见了，便呵住了两人。

“爹爹，想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其实也不难。”清容冲董有福家的道：“你说听见他们说要收买大夫，那你们可见了那大夫？知道是哪个医馆的？派人去请来，问一问便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