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有福家的听了清容这么说之后，就立马道：“姑娘，奴婢知道。林丰盛给他家的请的就是咱们后街摆摊的老头。”

绿腰听见董有福家的说的话后，跪在地上的姿势很明显地颤了颤，清容眼底就流露出了几分笑意，她喊了陈妈妈进来，“去把董有福家的说的那个老头请来。”

*

董清月和妹妹赶到萱草堂的时候，那个给林丰盛家的看诊的大夫已经在萱草堂了。

“……是给了我钱，叫我说得严重些，我看她反正是挨了打，说得严重些也无妨，就答应了。”

林丰盛找的这个大夫是在后街上摆摊的，医术不多高明，寻常的病也能看，说几句话，写了方子，叫人自己去药铺抓药，一个人收几个铜板，不过糊口罢了。

他得了林丰盛的银子，都抵得上他看十天半个月的病了，所以对林丰盛也印象很深。

“他还叫我，如果往外走，有人问起来，就说他媳妇昏迷了，其实是吃了药，睡过去了。”

清容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心想，也不知道该说这林丰盛是小聪明多好，还是该说他愚笨好，既能想到要通过这大夫的口，让人以为他媳妇被打得厉害，却不想着找个靠谱点的大夫。

大街上拉了这么一个人过来，这种做法未免太粗糙，而且这大夫一听说是官老爷喊了他来说话，立马就把林丰盛告诉他的话都竹筒倒豆子似的给说出来了。

“爹爹，董有福家说的都对上了。”

清容说话的时候，董清月和董清玉到了萱草堂门口，张姨娘见了两个女儿，心下略有些安定，但还是急促地抓了董清月的手，道：“清月，绿腰还在里头！”

董清月眉头紧皱，神色略带了几分烦躁，扶着张姨娘一边往里头走，一边道：“姨娘怎么在外头？爹爹和太太可知道？”

张姨娘就把陈妈妈领着她出来梳洗的事情说了，可她说是梳洗，陈妈妈却只叫了两个丫鬟来服侍，自己却回院子里头听差了，等张姨娘匆匆梳洗完毕，也已经进不去了。

美其名曰：叫了外头的大夫进来，因是男子，姨娘就先避一避。

这便是把张姨娘给光明正大地支开了。

此时，董清月和董清玉赶了过来，张姨娘一向知道大女儿有主意，心下稍安，把事情小声地跟董清月说了。

可董清月也无法。

因为她才到门外呢，叫绿琦和紫霞给拦了下来：“请七姑娘、把姑娘的安。老爷和太太在里头审人呢，怕污了姑娘们的眼，姑娘们还是在外头先坐一坐吧？”

绿琦和紫霞是得了陈妈妈的吩咐的，她们四个大丫鬟原先也不让进院子，后头张姨娘和绿腰都已经被叫进萱草堂了，陈妈妈又忙，便叫了绿琦和紫霞两个守在外头，只叫她们做一件事：西院那头，不管是哪个主子，绿腰的事情没个落定的时候，都不许进去。

就是怕张姨娘或董清月姐妹进去，胡搅蛮缠地误了清容的事情。

此时，门里门外，清容的说话声虽然不大，却也能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时候，叫人听着几分。

“想来，绿腰确实因为同林丰盛家的好，因见林丰盛家的挨了我的板子，心中不平，所以才想了主意，联合了林丰盛，收买那大夫，叫林丰盛再闹到爹爹这里，好叫我吃个大亏呢。”

清容说着，笑殷殷地望着地上跪的绿腰，眉眼间带了几分可惜，轻声道：“只是可惜了，你所托非人。”

绿腰的身子颤了颤，不知道清容说的是林丰盛，还是张姨娘。

清容接着道，“爹爹，既然事情已经大白，绿腰这样子的，也不能再在张姨娘身边服侍了。”

董成新确实以为如此，他扫了一眼绿腰，问清容：“人既然是你审的，如何发落，也看你的意思。”

“爹爹，清月来给您请安了！”董清月一听，董成新竟然全然信了清容，她知道绿腰服侍张姨娘多年，是张姨娘的心腹，张姨娘的事情绿腰也知道了不少，自然不愿意轻易叫清容定了绿腰的罪，便在门外叫停了里头的说话。

董清月在人前一向是温婉端庄的形象，因着她自己就是庶出，而嫡出的清容又是一副木讷内向的胆怯性子，董清月虽然性子活泼，但也太过跳脱，董清月便立志要把姐妹比下去，叫别人知道，她虽然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但是行事作风却比嫡出的六姑娘还要像是大家闺秀出身的嫡女。

故而，拦了董清月在外头的绿琦和紫霞都不防她会这样高声说话，笑容不由得一滞，再想拦，却也已经拦不住了。

董成新听见女儿在外头说话声，眉头一皱，望了清容一眼，道：“是清月在外头吗？进来吧。”

清容眼底闪过一丝趣味，却不是特别在意，进来便进来，她倒是想看看自己的这个妹妹可有什么本事，能在她的跟前把她决心要除掉的人再捞回来。

董清月听见爹爹的话，脸上的神色稍缓，又恢复到了原来那一副大家闺秀的温婉做派，笑着同绿琦、紫霞两个丫鬟道：“还劳烦两位姐姐让一让，我们要进去给老爷和太太请安了。”

既然是老爷发了话，两个大丫鬟自然不敢拦，她们又知道这七姑娘是老爷跟前得宠的女儿，此时便笑着替她打了帘子。

董清月一进去，便瞧见了跪在地上的绿腰，还有那个林丰盛找了替他说话的摆摊大夫。

“给爹爹、太太请安。”董清月不慌不忙地行礼，又跟清容打招呼，道：“六姐姐。”

“七妹妹。”清容笑着应了她一句，见她神色微凝，又想着现在可不是下雪的时候，董清月必定是来捞一捞绿腰的。

只是……清容的目光在后头的张姨娘身上打了转，想着，难道张姨娘没有告诉董清月，这绿腰她早就是要舍了吗？

绿腰上吊，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怕名声不好？

恐怕还是因为她知道太多，张姨娘不能留她，所以才叫她吊死的。

只是，蝼蚁尚且贪生，绿腰既然一死没死掉，当然就难叫她再死一次了。

清容是死过的人。

那种濒死的恐怖，更可怕于死。

否则，即使陈妈妈救下了绿腰，绿腰何必要跟张姨娘一唱一和地脱罪？她大可以一一应下，把林丰盛一家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张姨娘再数落她几句，绿腰就算是不死也要被远远地发卖了。

可张姨娘那样地一番做作，绿腰服侍她那么多年，自然有一番默契，知道张姨娘是又不想她死了，所以才极力求生。

此时见董清月进来了，绿腰的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光亮。

她就知道，只要她没有死成，张姨娘就无法当着老爷和太太的面上逼死她，所以她特地等着，等听到张姨娘跟陈妈妈的说话声，她才踢了凳子，闹出声响，好叫陈妈妈把她救下来。

果不其然，陈妈妈救了她下来，带到了萱草堂，张姨娘一开口，她便知道，她死不成了，而姨娘是要拖着时间，等七姑娘过来。

“爹爹，女儿听说姨娘身边的绿腰犯了事？”董清月行过礼后，便迫不及待地问起了绿腰的事。

董成新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跟在两个女儿身后的张姨娘，颇有些怪她叫女儿出头的意思。

只是，他既然已经把董清月叫了进来，也是有看看董清月会如何解决现在的情况。

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膝下却也只有三个女儿，说不定以后也没有儿子了，自然想看看家里女儿们的表现，所以他愿意把林丰盛一家的事情交给清容来审问和调查，自然也愿意看一看董清月对于绿腰这个作为张姨娘身边的人，会怎样看待。

于是，此时董成新听见董清月问起来，便微微颔首，“没错，此事是你六姐姐查出来的，先正等着你六姐姐如何发落呢。你来了正好，你六姐姐才学管家呢，就能把这件事查得这样清楚，你们姐妹平日里跟绿腰接触也不少，却不知道她是个坏心的，可得向你们六姐姐学一学了。”

又对清容道，“绿腰张姨娘身边服侍的人，你七妹妹平日见她也见得多，叫你妹妹听一听，也免得她们以后被下人欺瞒了，也不知道。”

清容听了，宛如黑曜石浸没在水银里头的眼眸一转，话里头就含了几分深意，向董清月姐妹和张姨娘道，“太太总说七妹妹比我聪明，姨娘原先也说了，若是七妹妹也能跟着太太学管家，必定能为太太分忧的，爹爹担心七妹妹叫人欺瞒了，恐怕是白白担心了。”

董清玉听了倒也罢了，董清月却听出来清容话里头的意思了，脸色瞬间一变，哪怕知道此时不应当，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张姨娘一眼。

而张姨娘接触到女儿的视线，顿时避开了女儿的目光。

她哪里知道清容会在这个时候拿这件事情出来说？再者，她不是之前见姑太太嫌弃董清月非太太嫡出，所以才想着像以前一样，用话来暗暗挤兑太太，好叫太太为了公平起见，把管家的事情也交给她的清月一起来学，而以董清月的聪慧，只要有学管家的名头，她还愁自己的名声不会在府里更好？到时候，稳稳地又压了清容一头，不是嫡出的又如何，她的清月可比嫡出的有能耐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