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哭一场过后，清容的情绪总算平复下来，太太一边拍着女儿的背，一边柔声道：“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了，娘不知道多舍不得我的蓁姐儿，怎么会丢下我的蓁姐儿不管呢？”

可前世太太就是撒手而去，清容乖巧地点了点头，心里颇有几分内疚，“都是我不好，惹了娘担心。娘快躺下吧。”

“没事，没事，娘现在觉得还好。”太太虽然这么说，可还是顺着清容的意思躺了下去，她不放心的握着清容的手，反复地追问，“老爷是不是说了什么话，你方才哭得这么厉害。”

清容摇了摇头，可随即一想，又咬了一下嘴唇，道：“爹爹前头还跟周公子的小厮打听有没有生子的秘方……是周公子院子里服侍的听见的，那两个小厮说起来，还说周公子行医救人，却不是送子观音，怎么会有这种方子，说爹爹想儿子想得太过了。”

清容想着今年会被抬进来的外室，不由得试探太太，道：“娘，您，您真的会给爹爹再纳一房姨娘吗？”

这话原先不该她来问的，太太以前也不会想着要拿这件事来说，她觉得这些事情会脏了女儿的耳朵，如今清容问起来，她下意识地不想叫清容知道，可清容又道：“娘，女儿也大了，昨天晚上您不是才说了，叫女儿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喜欢做的事情吗？娘心疼女儿，可女儿也想替娘分忧。

“再说了，如今娘瞒着我，这些事情不教我，我以后若寻了一个老爷一样的丈夫，难道也眼睁睁地看着他偏宠他人吗？”

太太就是冲这句话，才决定要把事情告诉清容的。

“胡说呢，什么叫做老爷一样的丈夫。”太太先是瞪了她一眼，继而又道，“男子娶妻纳妾是正常的事儿，能从一而终的男人太少。尤其是为了子嗣着想，一般人家，家里头的正室三年无出都会有些着急，停了通房小妾的药，也有的不给正妻面子的，一年半载没有消息就会纳小，要是再碰上难缠的婆婆，就是指了人到屋里来也是说不准的。小妾、通房，说起来都是由正妻做主。

“若将来，蓁姐儿，娘是万般不愿意你以后替丈夫纳小的，可他要有了纳妾的意思，你也该有准备。

“是给丫鬟开脸当通房，还是直接抬了身边的人做姨娘？又或者是，别人送进来的，或者是外头良家纳的，便是要给人，可也要跟你贴心的。”

说着，太太就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张姨娘她，原先也是个好的。”

太太用手理了理清容的头发，怜爱地道，“我的蓁姐儿啊，娘是万般不愿意你知道这些龌蹉事的。”

“哪家的女儿，不是爹娘捧在手里娇养着的，哪里要听这些东西，都不该是你这般大，连亲事都没说的女儿家知道的。偏是为娘的没用，才叫我的蓁姐儿这么委屈。”

清容却不觉得委屈，她前世便是妾室中的一种，可今生既然能重来，她自然不会想再重蹈覆辙。

引着太太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叫太太清醒过来，一旦太太明白，董成新是靠不住的，太太便不能毫无牵挂地走了。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前世清容能为了孩子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能付出自己的生命，将心比心，若是太太知道董成新实实在在是偏心他人，对她这个嫡出的女儿却不看重，不仅不能保她平安喜乐，说不定还要作践她，太太就不会断了生念。

且太太这么说着，也能明白，比起清容来，太太出手钳制张姨娘，那才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娘，我不觉得委屈的。”清容抱着太太的胳膊，小声地道：“您不是说要好好地替我相看人家吗？那您就要好好地保养身子，以后替我相看一个好夫君，不纳妾不要通房的。”

清容说着，十分郑重地望着太太，“若天下男子都这样，那女儿便一辈子留在娘身边，不嫁也罢。”

“傻孩子。”太太没把清容的话当真，董家家族庞大，关系复杂，大归的姑奶奶都没有，更何况是一辈子不嫁的女儿？

“女儿跟您说真的呢。”清容又重复了一遍，“若他要纳小娶妾，女儿便同他合离。”

“呸呸，童言无忌！”太太连忙要捂她的嘴，急急地道，“小孩子家家，说的什么话，什么就纳小娶妾合离的，你连个未婚夫都没有，以后千万不要再别人跟前这么说。”

“这阵子瞧着你伶俐了许多，怎么现在又犯起了傻气来了？”

太太拿这个女儿是真的无奈，却怕她在别人面前说漏了嘴，叫别人都认为她这个女儿家不规矩。

一想到这里，太太就后悔，“早知道，该听你姨母的话，替你从宫里请个嬷嬷来教规矩的。”

不过现在也不晚，她原先是听说宫里的嬷嬷规矩太严，怕女儿受苦，可女儿现在这样大胆，说话毫无顾忌地，又叫她有些头疼。

清容半辈子都在宫里过的，好不容易回到娘亲身边当个可以撒娇肆意的小姑娘，怎么还会想学规矩？

“娘，女儿又不要进宫，您请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女儿什么规矩？”

“再说了，宫里的供奉嬷嬷，难道不要钱的吗？女儿这些日子管着家，咱们家可不富裕呀，就不用多此一举了吧？”

太太无奈，可到底叫清容这么胡搅蛮缠一番，原来的悲戚和惨淡都消散了许多，又因为挂心女儿，太太怎么也不会像那家病人一样寻了短见。

用手指头点了点清容的脑袋，太太就叹了口气，道：“你啊，别说一个嬷嬷，若是能叫我家蓁姐儿变得更好，十个嬷嬷，娘也供得起。”

赵家只有两个女儿，又是京里头几代的累积，家底子不知道多厚，虽然留了大女儿在家里招赘，可陪嫁给太太的嫁妆，也可以算得上是丰厚了。

清容说的家里不富裕，那指的是董家账面上的银子，光靠董成新当官，怎么养得起这么大一个董家？

可董家老家，每年都会送一大笔银子过来，还有到了这里以后，置办在太太名下的田庄、铺子，因董成新是父母官，这些东西是低价买进来的，又多是挣钱的，只是一直都挂在太太名下，府里的账面上，自然不多银子。

也是因为这样，张姨娘虽然看着得宠厉害，可到了太太跟前，还是要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的，毕竟如今偌大个董家，虽然大家都知道，那是挂在太太名下的产业，可若太太真的叫气出个好歹来，到时这些东西可都要算作太太的陪嫁，不是被封起来等到清容出嫁的时候送给她，就是赵家那里派人来收回去，董成新不管如何，到底还是在大面上顾着太太的，只是私底下如何贴补张姨娘，太太也不能跟董成新太过计较了。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太实在是撑不住了，露出了十分疲倦的神色，清容又得了太太一再的保证，这才叫了柳青打水进来让她净脸，顺便服侍着太太歇息。

董家的晚膳时间已经过了，清容吩咐了柳青守在太太跟前，因绿琦脚上扭伤了，如今太太跟前的大丫鬟便是柳青、紫霞、梨白。

梨白是专门管着太太的饮食的，虽然话不多，也不常在跟前服侍，但是却很得太太的信任，清容少不得要叮嘱她几句，叫他们几个丫鬟用心地服侍太太，若太太醒了，要记得提醒太太用些容易克化的东西。

几个大丫鬟一一应下了，清容这才带着汀兰回了自己的清欢阁。

*

夜越发地深了。

因周怀逸住下的热闹，一时间也沉静下来。

张姨娘并董清月却还没有睡，母女俩在灯下坐着，好像是在有意等着谁一样。

亥正一过，守在枫树馆的婆子都已经开始打瞌睡了，院门上了锁，反正这时候也不会有人进出了，婆子们便寻了个地方靠着睡了，这是常事，反正钥匙在她身上，有人进出还是地叫醒她。

可就是这个时候，张姨娘身边的红叶却悄悄地摸到了院门口，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钥匙，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迎进来一个丫鬟打扮的人。

两人快步地往张姨娘的屋子里走去，那守门的婆子呼声震天，显然是已经睡熟了，对此事全然无知。

红叶轻轻地在房门外唤张姨娘，董清月亲自去开了房门，将人带了进来。

“七姑娘。”红叶匆匆行了个礼，董清月点了点头，吩咐她，“去外头守着吧。”

张姨娘屋里的灯有些暗，张姨娘便用剪子拨了一下灯芯，光线一下子强了起来，那个被红叶悄悄放进来、董清月开了房门带进来的，竟然是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梨白。

见梨白过来了，张姨娘的脸色比之前的好了许多，因怕有人发现，张姨娘便开门见山地问她：“太太的身子如何？昨夜是什么情况，怎么早上就昏了过去？那周公子是老爷请回来的？给太太问诊的时候说了什么？太太的病真个能治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