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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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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父王,那么干戚究竟会出现在哪里呢?

父王说,他知道的只有那么多,更多的消息,恐怕只有钟琉和唐国君知道了。

我知道父王心思缜密,必有后手,于是问道:“那父王如何应对?”

父王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只有王者才会有的自信满满的笑容:“你可知道,这一年里,唐国都在做什么吗?”

我思虑道:“无论他们在做什么,恐怕都和这个预言有关。”

“你说的没错,”父王道,“唐国君向来不好美色,且皇后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后宫中根本容不得其他女人,而且也不缺子嗣,结果唐国居然在四处搜罗美人。”

我点点头:“我听闻他与父王您一般年岁,储君去年也已选过妃,现在又搜罗美人,着实是不太合常理。”

“而且他们搜罗的美人还不寻常。”

我问道:“如何不寻常?”

父王定定地看着我说:“所有的美人都只有十岁。”

十岁的美人。

我思来想去,对父王说:“虽不知其中来龙去脉,但既然唐国已如此所为,那我们也不能落下,理应也找寻起来。”

父王笑着摸摸我的头:“你说你不信命,那我就将这事交予你,看你是否有这个命。”

于是,此后的一年,我都在寻觅美人。

我在灵国挨家挨户地寻找,搜罗了十来个美人,又在与唐国的边界处找到两三个从唐国军队手里逃脱的备选美人。

这些美人各有各的美,美得各有特色,有的肤白而细腻,有的眼睛生得大如杏仁,有的双腿修长笔直。

但我总觉得从她们每个人身上能挑出一些弊病来。

所以我找王弟灵相也来鉴赏一番。

不知为何,父王并没有告诉灵相这个预言,所以灵相只以为我是在亲自选妃,还笑我好色成魔,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急得亲自在民间挑选。

我向来不喜欢争辩,他说什么,我便应什么。

他乖张惯了,走到那些美人面前,挨个地挑起下巴看,一一评道:“这个,皮肤虽白,但长得不精致,尤其是鼻子,塌得像猪;这个,眼睛是大,鼻子也挺,嘴巴却生得不好,太大,定是贪吃鬼;还有这个,腿挺不错的,怎么头发这么少?过几年别是秃子。”

有些美人受不了他的奚落,当场就哭了出来,我连忙叫他打住,不让他说下去了。

灵相翻了个白眼:“怎么?丑还说不得了?我王兄就是口味重了些,你们一个个还真以为自己是美人了?”

我有些恼了,凶他道:“外胡说,我让父王罚你。”

灵相或许没想到我会斥责他,楞楞地看着我,我又想起他自小就黏我,事事都顺着我,有好吃好玩的总是拿给我,顿时又凶不下去了,只是拍着他的肩膀,解释道:“王中方才是说笑的。”

但末了,灵相的脸还是阴阴的不好看,还扔下一句:“寻什么美人,不务正业。”

我知道他不能理解我的所作所为,甚至会嗤之以鼻,但我必须做下去。

此后,我改了方向,骑马一路南下,一直来到了与神农族接壤之地。这几年,我灵国休养生息,调停一切战事,原本被我们打得几乎躲入深山老林的神农族终于喘过气来,重新回到了故土,但听说现在的神农族犹如惊弓之鸟,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会躲起来。

而这些被我们打下来的地域也实在奇特,几乎一年四季都在下雨,而且树木繁茂,着实不适合灵国人迁徙,所以父王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连续骑了几天马,实在困倦得不行,太阳又晒得我好生舒服,于是我把马栓在了树上,找了一处平坡躺着歇息。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听到动物的嘶吼,我立刻惊醒。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下意识分抽出了腰间的刀,将刀刃只送进了向我袭击的野兽的身体里,它立刻倒退了两步,因为吃痛,开始对着我发出更大的嘶吼。

我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是一条大得出奇的狗,看起来已经有些像狼了。

远处传来一声口哨。

那只大狗闻声,立刻扭头向着口哨发出的方向退去,我站起身,看到那里缓步走来一个身材矮小的黑影。

那小个子的头上裹着一块黑色的布,几乎看不清面容,但是大狗一见他就发出了悲鸣声,似乎是在哭诉着什么。

小个子走过来,先是说了一些话,但是我听不懂,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是神农族的人,说的应该是神农族的语言。但不知道为何神农族民皆胆小且知足,不曾想竟然有人胆敢踏足道灵国的国境,实在是神农族中的异类。

他走到大狗身边,做了一个手势,狗就躺了下来,他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狗的伤势,突然扫了我一眼,厉声问道:“你的刀上有没有毒?”

我有些吃惊,一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说灵国的语言,而且说得十分流利,二是听这声音,他似乎还十分年幼,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驱使这样凶悍的狗言听计从,实在让我汗颜。

我摇摇头:“没毒,灵国人不会用毒。”

那孩子有些不屑地说道:“胡扯,你们军队的箭矢上都涂有剧毒。”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刺得我有些慌乱,只能辩解道:“那也是你们神农族现在箭矢上涂毒的,我们灵国以前连毒物都没有,只能效仿你们。”

他不在搭理我,稍微安抚了一下大狗,便将刀刃从它的腿上拔下来,我攻击它时,并无意伤它,所以应该没有伤到它的筋骨,但即便如此,它还是闷哼一声,血从伤口汹涌地流了出来。

其实我有些羞愧,毕竟这狗或许只是出于本能威胁我,如果它有意袭击,我应该早就遍体鳞伤。

小个子面对伤口有些无措,我犹豫了片刻:“你得帮它把伤口包扎起来。”说着就将汗巾递给他。

但他却皱着眉,不肯接,想来还是对我有所戒备,硬是将缠着头的黑布取了下来。

这一刻,我才突然明白他为何要这样缠着面容。

在这之前,我见过了无数的美人,她们各有各的美,有些美得艳丽,有些美得雅致,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感觉到近乎窒息,而且,这还分明是一个男孩。

他眸子的颜色,淡的不可思议,一定要形容的话,似乎更像是琉璃,唇角微微地向下透着一股傲气,而他的面容,我已找不到任何缺憾,何止是缺憾,甚至是稍微有一丝变动,都会让我觉得不妥,每一个弧度,都是神明的恩赐。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直到被他白了一眼,才惊觉自己很没礼貌。

但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唐突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像是没有听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瓶子,洒了些药粉在大狗的伤口上,许是有些疼,大狗哀嚎着开始剧烈挣扎,我立刻帮他摁住了大狗的两只前爪,他这才能顺利地帮大狗止住血。

好不容易忙活完,我又死皮赖脸地说道:“我叫灵央,你叫什么名字?”

他始终不与我说话,转身往森林的深处走去,大狗跛着一只脚,踉跄地跟着他。

我牵着马,一路跟着,不断地问他名字。

足足跟了快一个时辰,从灵国的边界一直走到神农族的疆土,他终于不耐烦,转过头,脸色有些愠怒:“你跟着我干吗?灵国人就回灵国去。”

我觉得他生气的样子也十分好看,于是说道:“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他实在没辙了,没好气地说:“琴宿!”

我这才满意:“我叫灵央,你叫叫看我的名字?”

琴宿转过身,像是急于要甩开我,走的更快了。

我便也走得更快了一些,还叮嘱他:“这里地面湿滑,你小心脚下。”

琴宿可能被我气的不轻:“你既已经知道我名字了,为何还跟着我,你有何企图?”

我脱口而出:“我想把你带回灵国。”

琴宿的脚步忽然停住了,他转过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说道:“你有失心疯吗?”

“没有。”

“那就是脑有顽疾?”

“没有。”

“别跟着我了。”

“不行,”我笑着说,“我要把你带回去。”

琴宿觉得我不可理喻,却拿我没有办法。

我一直跟着他,直到他迫于无奈回到住所,我本以为他是和族人住在一起,却不承想,他居然独自一人在森林中生活。

这里有一整片用竹子搭建的二层房屋,但早已空无人烟,有些房子门口还有一些扔弃的瓦罐,想来应该是当时这一带的神农族逃难时留下的。

大狗一回来,就被其他几条狗簇拥起来,一起对着我呲牙咧嘴,吠了许久。

琴宿比了一个手势,它们逐渐安静下来。

我把马拴在一棵树上,遍寻了许久,都没有发现有其他人在,因为没有想到这样小的一个孩子竟然会这样生存,忍不住问他:“你的父母呢?”

琴宿没有理我,只是拿着木桶去井中打水。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井里看,发现水相当清澈,而且相当充裕,都说神农族人杰地灵,果不其然。

我又问他:“你每天都吃什么?”

他自顾自走到房中,我也想跟进去,结果却被一条大狗挡在了外头,只好孤零零地坐在外面。

天色已经逐渐昏暗,我从怀里拿出干粮,问琴宿要不要吃,他依旧不理我,过了一会儿,房内逐渐有食物的香气飘出来。

我忍不住把门推开了一些,看到他的背影,笑嘻嘻地问道:“你在吃什么?我也想吃。”

琴宿说:“你怎么那么无耻?”

尽管被骂了,我却很开心,毕竟他终于同我说话了:“我可以给你钱。”

琴宿嗤之以鼻:“灵国的钱,我要来有什么用?”

“留作纪念啊。”我说。

虽然琴宿的心智早已超越常人,但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一直跟着他十日,他无法摆脱我,但也不忍心看我饿死冻死,也会给我吃的,还准许我睡在生了火的屋内。

我问他:“你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里?”

大概问了数十遍,他才终于吐出了几个字:“不想走。”

我大概能想象,他的族人离开这里的时候,他处于某些原因不愿离开,所以一个人执拗地生活在这里。

我循循诱导:“那你不如和我回灵国吧。”

他很没好气的说:“你真的很不要脸。”

“反正我总会带你走的。”

这句话,我是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的。

再后来的几年,我无数次回想,我当时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但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我整整在森林里缠了琴宿四个月,那时已经完全入冬,湿漉漉的森林里,一到夜里,湿气就如附骨之疽,不断钻进人的体内,冻得人浑身发颤。

我的衣物带得不多,加上从小未受过冷,终于病倒。

烧得迷迷糊糊之时,我时常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影里里外外地忙,一会儿给我擦汗,一会儿又给我捂被子,还给我喂水煎药。

但我这场病来得突然,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见我一日不如一日,琴宿问我:“我帮你找灵国的人带你回去吧?”

我拉着他的手:“你不怕吗?你毕竟是神农族的人。”

他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样子:“总比见死不救好吧?”

我将我的玉佩拿下来,让他交给能见到的最近的卫兵。

后来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只听说他去了离森林最近的烟城,拿着我的玉佩见到了守卫,那守卫慌忙通知了烟城的将领。

再后来,我见到的人却是王弟灵相。

他看到我病成这样,眼圈有些发红,颤着声问:“你为什么不回来,这几个月,我都快把灵国翻了个遍……我还以为你……”

我抓着他,在他的耳边说:“带你们来的那个男孩呢?”

灵相说:“已经走了,我给他赏赐他也不要。”

我早就料到了,抓着他说:“把他带回去。”

灵相看着我,眼神中忽然露出一丝狠厉,说道:“知道了。”

或许这就是一切的转折。

听说琴宿带着群狗已经拼了命地逃跑,但一个孩子又怎么跑得过训练有素的兵马,他终究被五花大绑地送到了灵都。

当我大病初愈,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换上了灵国华美的衣裳,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栽满了梅花的院落里。

灵国的梅很美,与别处都不一样,花瓣透着光,花蕊透着粉,远看如雪,近看如云。但花再美,却都比不上琴宿的美,他就像是从画上走出来的人,好看得几乎不像凡人。

他的美,就连父王都赞叹不已,对我说:“见了琴宿,其他美人都不过尔尔。”

琴宿的确不是一般美人,他不光美,性子更烈,他的双手双脚都锁着沉重的镣铐,听说他几度逃跑,都被抓了回来。

灵相甚至说要将他的双腿打断,到被我制止了。

我很怕琴宿会发疯,但他没有,他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几乎没有人听到他说过话。

我走近他,问道:“你有什么喜欢的,我让人给你添置。”

他转过头,冷睨了我一眼,目光寒彻心扉。

我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冷笑道:“恩将仇报。”

这是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此后的十年里,我时不时去看他,他有时读书,有时看花,有时逗鸟,却再也没有说过话。

人人都以为他是哑巴。

灵历一百六十七年,父王去了,我继位成了灵王。

他去世前,最后交代我的一句话,就是让我一定要找出干戚的秘密,延续他未完成的事业,实现灵国的霸业。

就在他去世后的一年,唐国见灵国无人,屡次骚扰灵国边界。

灵相数次征战,由此擒到了一支奇怪的队伍。

一支像是运送物资的军队领着一顶轿子,向着无界海的方向前进。

那顶轿子里,坐着的,是一个美艳无双的女子。

百般逼问下,那将领终于交代,那是唐王秘密吩咐他的任务,要在这女子二十岁的生辰时,将她在无界海边杀死。

听说这女子就是十年前被唐王搜罗到宫中的美人之一。

而唐王还说:“若是女子死后出现了什么异状,立刻带回给他。”

听了这些,我很久没有说话。

我从不知道,原来这个预言如此残忍。

灵相一向比我心狠手辣,他马不停蹄地将女子带到了无界海边,在原本预定的时间内,砍下了女子的头颅,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回来以后,用一种复杂的表情,阴笑着问我:“十年前,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我将事实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就和过去他毫不留情地将白尾黑翼鸟扔掉那时一模一样,看得我的背脊泛起阵阵寒意。

他说:“我知道王兄你很难下手,有些事就让我帮你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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