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消息轰然如同天道雷劫般落在她心头，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在意我。
许汉青后面的话，她模模糊糊只听到了只言片语。
从紫凝离开北京之后的那晚，我去到奉天便被当局扣押了，罪名不详。这在当时的政治场上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我的思想开放，影响力又大，是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当时也预感到了这一点，所以先把她送到了国外避祸，亏得我还安心地在这里快活了那么久！
我家的门客在一夜之间散光了，这些人本来就是依附于主人的寄生虫，只会吸人血食人肉，在寄主倒下之时，他们会在第一时间离开，寻找下一位寄主。据说那一夜，当年许府的门上客们像红了眼的强盗一般，带走了我耗尽多年心血的收藏……
最后当局查抄了我的家产，却留下了他的性命。等我回到北京之时，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紫凝愤怒了，甚至想把他的喉咙撕碎，尝尝他鲜血的味道。
“他？”许汉青得意道，“按照你们西洋留学生的话说，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可惜还是个空想主义者。什么救国救民都是鬼扯，他的钱有一分是自己赚来的么？这位大少爷人倒了，架子是不会倒的，此生只会接济别人，绝不容忍自己被人接济，也绝不会抛头露脸低声下气地去求人。他现在沦落到这般田地，最不想见的就是你吧。”
“为什么不想见我？”
“你这种风尘女子我见多了，俗话说*无情、戏子无义，他变成了穷光蛋，你还会理他么？”许汉青阴阴一笑，“可惜我们这位大少爷实在太蠢，他虽然对外人说你们之间清清白白君子之交，可心中早已对你有意。只不过姑娘你一直放长线钓大鱼，他也蠢到不想以权势金钱强压你而已。如今他落魄了，又怎么肯见你？”
紫凝泪流如泉涌，他一直在问我，到底是男儿郎还是女娇娥，不过是为了让我自己选择……
可我又真的是看中了他的钱财么？
那天晚上，紫凝买了最近的一班船票，登上了回国的轮船。我有千年的修为，又有蓬莱古玉的加持，凭着我自己的力量可以长生不老陆地飞腾，可我却飞不过无尽的大海。
最无力的一刻，就是你在乎的人陷入危难，你却只能等，等那船儿越过浪涛，等那人儿再出现在你面前。
等轮船在天津靠岸的时候，已经是寒冬腊月。
她在下船前换了一身衣服，是离开前他送我的那件西洋纱裙。
我的品位一直都是极好的，猩红色的裙摆的确很配她。
紫凝当天就赶回了北京。可能是她已经习惯了欧洲的夜晚，北京城里竟然没有什么灯火，也很少见到行人，只有刺骨的北风在耳边呼啸。那座五进大的府邸早已改换了匾额，我只能按照四处打探来的地址，穿胡同过小巷，最终在一条幽深的胡同里找到了我现在的家。
一座小到不能再小的院子，墙瓦歪歪斜斜，眼见就要被北风吹倒。街门没有关，也不必关，这样穷困的地方哪会吸引毛贼来光顾。
月色凄冷，院子里零落破败，生火做饭的煤球柴火、缺了腿的桌椅板凳杂乱地堆放着。枯死的枣树上拴着一根晾衣绳，一件破旧的长衫挂在上面，已经结成冰板，随着夜风吱呀作响，好似招魂的纸幡。
只有一间小小的房子，房门闭着，里面没有点灯，烟囱仿佛也许久都没冒过烟了。她走上前去，颤抖着敲了敲那扇冰冷的木门。
“谁呀？”我咳嗽着说道，“这里已经没有你找的人了，请回吧。”
“是我……”紫凝艰难地开口，只说得出这两个字。
门忽然被反锁了，门闩碰撞的闷响在茫茫冬夜中传了好远。
“回来啦。”我隔着门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在海上有没有晕船？”
这个傻瓜！到了这个时候，只想得出这样的话么？我现在不想别的，只想让他看看我，让他看见我这一身红裙。
“开门！”
“你走吧，我……我不会见你的。”我叹了口气。
“再不开我就要踹门了！”紫凝急哭了，喊了一声，“你出来看看，我今天穿的可是你送的那件裙子啊！”
隔着房门我轻轻呼了一口气，里面埋藏的情绪无可名状，像是惊喜又像是叹息。
“你穿女装一定是很美的……”我幽幽说着，“屋里太乱了，你这样美的人儿不该出现在这里。”
“胡说什么！我自己愿意在哪就在哪，富贵我享受得了，穷困我就奈不住么？”
“等我——”
“等你什么？你说！”紫凝愕然的问道。
“等我东山再起！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曾经远赴西洋求学，自认是经纬之才，我一定能重整旗鼓！到时候我要把那座宅子买回来，堆一屋子的黄金，做——”我忽然停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做你的聘礼！”
那扇腐朽的木门在妖物眼中不过是个摆设，紫凝随时可以打破它闯进去，可她没有那么做。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做了，打破的就不只是那扇门，还有我的脊梁。
“好……你可记住了，如若反悔——”紫凝咬牙说道，“不入轮回，永不超生！”
我长叹一声突然说：“为我弹一曲吧，好久没有听你弹琴了。”
是啊，好久没有听她弹琴了……
她取出了那把古琴，坐在屋檐下的月光里，猩红的裙摆散在膝边。
琴弦发出第一个音符之时，北风忽然停住了，一片晶莹的雪花飘落在琴弦之上，渐渐院子里已经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
斯斯琴德，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难极兮；良质美手，遇今世兮；纷纶翕响，冠众艺兮；识音者希，孰能珍兮；能尽雅琴，唯至人兮！
切切犹闻忆旧年，黄沙淹没汉江山。
三千宫阙一家帝，两万韶音几个鸢。
泪雨无声皴白指，黄花送雁泣丝弦。
清风低诉些些事，昨月始从今日圆。
她弹奏的是汉宫秋月，古代十大名曲之一，《汉宫秋月》很可能与《汉宫秋》有一定的关系。而《汉宫秋》是一出元末杂剧，作者是马致远。《汉宫秋》讲的是王昭君和亲出塞的故事。汉初时开国元勋多为布衣出身，而后妃、宫女也多出身微贱。基于这一传统，汉朝的宫女与嫔妃之间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因而，每一位宫女都心存梦想，即有朝一日能获得被皇帝宠幸的机会。然而王昭君在宫中深居数年，却连皇帝的影子都没见过。
葛洪的《京西杂记》中介绍了一则在后世广为流传的故事。宫廷画师毛延寿因向王昭君索贿不成，就在王昭君的画像上点了一颗痣，使王昭君的相貌显得比较普通。由于宫女太多，汉元帝只凭借画师呈上的画像上来选择宫女。这样一来，原本拥有惊人美貌的王昭君就淹没在众多的宫女里了。此为野史，不足为信。
据《后汉书·南匈奴传》记载：“昭君字嫱，南郡人也。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以宫女五人以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斐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然难于失信，遂与匈奴。”
“这就是你们的过往？”周书君问。
“现在我们的条件是，你让我去见她，我可以将这首曲目给你弹奏出来，激活灵音盘。”
“话说，你不是死了吗？”周书君问，“难道你现在是僵尸？！”
周书君忽然感到后背冒凉气，她听白泽讲过，当年湘西有一种神秘的赶尸人，能驱赶着客死他乡的尸体归乡，而那些尸体每晚排成一行，随着赶尸者的铃声翻山越岭……
“那都是白泽吓唬你玩的封建迷信鬼故事，骗人的。”冰夷不屑地说，“所谓湘西赶尸不过是一种障眼法，是赶尸者为了路途上运送方便、赚取死者家人钱财的一种手段。”
你一个谜样身份的家伙还有脸批判封建迷信？你自己就是封建迷信好不好！周书君心里暗骂。
“是那块古玉？”冰夷忽然问许汉。“是的！”许汉点头，“河伯大人果然是前辈，恐怕从你进来时就已经识破了其中的玄机吧？”
“到底是什么嘛！又跟那块古玉有什么关系？”周书君忍不住插嘴。
“要想让许汉活蹦乱跳地再活上几十年，没有外力相帮是做不到的。”冰夷说道，“我早就听闻有一种咒法可以让死者回魂，需要蓬莱长生之力的加持。”
“原来是这样！”周书君恍然。
“只不过那个咒法本是禁忌，需要的条件太高没人能做到。一是要求在人死的一刻，将他的全部精魂收集聚拢不得溃散一分一毫，二是要有一具能承载精魂的肉体躯壳。”张旭说道，“因为那具肉身其实已经死了，所以还要用极为稀有的蓬莱之力为他提供生气，以供他继续活下去。”
“所以呢？”周书君继续追问。
“所以紫凝以自身生命催动这个咒语，复活了许汉，牺牲了自己。”
“原来如此。”周书君明白了，点了点头。
古楼兰遗址，黑色的雾气笼罩整个古楼兰遗址，一个黑色人形出现，如果此时此刻白泽见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暗灵王。
三道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暗灵王面前跪在地面。
“原来是你们啊，你们还没有死么？”暗灵*音威严肃穆。
“主人，是我复活了她们。”另一个穿着紧身衣的女子回答说。
“很好，暗凤一族和索伦一族如何了？”暗灵王问。
“索伦一族还剩下索伦兰雪、索伦森和索伦兰特，其中索伦兰特成了大地之神。暗凤一族只剩下白泽一人。”
“很好，那么，为了让我冲破封印来到世间，开始启动混沌之力吧。”暗灵王说道。
西欧！
“混沌之力？”白泽不解，“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楚雨航说道，“所谓阴阳无极，混沌洪荒。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天地即出未分之时，盘古开天辟地，死后元神化为九颗能量石，它们聚集在一起，散发出九种元素之力，可以说是九元素的起源，也正是因为它们，所以我们可以感知这些元素，控制这些元素。”
“九元素原来是这么来的。”白泽恍然大悟。
“接着，九颗能量石的力量太过于强盛，凝聚出了两大王者，圣灵王和暗灵王，即所谓的阴阳。”楚雨航继续说道，“圣灵王和暗灵王都掌握九种元素，两个人为了成为天地统治者也一直争执不休，不停的战斗，直到一个神秘的魔法师出现，他来自于西方，掌握着西方最高的元素之力贤者之石，就是第十种元素，精神元素。”
“精神元素？”
楚雨航点了点头:“精神元素本身没有任何攻击力，但是它却可以看穿人心，控制他人，并且复制他人的能力，魔法师来到了中国，趁着暗灵王和圣灵王激斗的时候，复制了九元素之力，偷袭封印了暗灵王，并用精神之力将圣灵王的邪恶精神分裂出来。”
“圣灵王的邪恶精神凝聚成了邪灵王，他拥有圣灵王一般的力量，和圣灵王实际一样强大，他取代了暗灵王成了这个天地间的阴，和圣灵王对抗着。”
“所以呢？”白泽问。
“据我分析，暗灵王就被镇压在古楼兰下面，这些年他一直蠢蠢欲动，企图得到九元素之源。而那个魔法师，则是利用邪灵王和圣灵王抗衡，自己拥有着十种元素，他们最近都有过出现的迹象，恐怕会引起天下灾难。”
“这就是你留在西欧调查的原因。”白泽问。
“嗯。”楚雨航点了点头，“但是九元素之源不是那么容易得到了，既然这个世界有人有神有妖，那么它们就去另外一个世界。”
“另外……一个世界？”白泽愣了愣。
楚雨航点了点头:“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们生活的世界，也有两面，你的另一面，很可能恰恰和你相反。”
“那，要怎么样才能进入另一面？”
“得到九头上古凶兽的精元，复活上古十大凶兽之首九尾狐，她可以开启前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楚雨航说道。
“现在是做决定的时候了。”冰夷说，“需要我帮你做个了断么？”
“请大人帮我。”
“去吧，去梦境里找到那个人，做出你该做的选择。”
冰夷的话还在耳边，而许汉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从云端坠落……
再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茂密的翠竹。
这院落，这竹林……
难道……
猩红的裙摆拖过石板路面，走过天井，走过荷花缸，走过戏台，走到花园的深处。
这是梦境么？可自己经过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熟悉，这又怎能复制？可这是真实的么？过去的事情又怎么能重来？
“你来了？”许汉转过身，那双眸子清雅如兰，见到红衣的美人又惊又喜。
“你穿女装果然很美，我没看错。”他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怜爱中带着些顽皮，“到底是男儿郎还是女娇娥？”
“女娇娥，永远都是女娇娥。”紫凝点着头，泪水却早已止不住地落下。
“哭什么……我又未曾欺负过你。”许汉微微皱眉。
紫凝扎进他的怀中，已经哭成了泪人：“你个傻子！为何不欺负我？为何早不欺负我呢？”
许汉一怔，旋即欣然一笑，拍着她的肩头抚慰着。
“少爷，张少帅还在等您！”亭子外有几个人还在张望，是汉青他们，去奉天的火车还在等着。
“回他一声，让他不用等我了。”许汉深情款款地望着紫凝，“今日我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紫凝红着眼问：“能不能跟我走？”
“跟你走？”
“对，舍弃这里的一切，不要黄金不要权势，我们走！”紫凝顿了顿，“你舍得么？”
“让我放弃这一切的话，还有个条件。”许汉皱眉，“你要为我弹琴，弹一辈子。”
“一辈子够么？”
“那就三千五百六十二辈子吧！”项伯言大笑着对门客们挥手示意，让他们离开，“永生永世，你要为我弹琴！”
一首古歌在两人耳边响起，声音低沉却悠远缥缈。随着那歌声，一只无人小舟从湖面远处的天际线驶来，所到之处冰封溶解、睡莲绽放，如梦如幻，仿佛是来接他们归去，眨眼间便到了凉亭前。
二人携手登舟，袅袅歌声中，琴声响起，小舟向那天际的一点光明驶去。
船上的人击桨做歌应和着琴声：“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难极兮；良质美手，遇今世兮；纷纶翕响，冠众艺兮；识音者希，孰能珍兮；能尽雅琴，唯至人兮！”
这样结束了，真好，许汉面带微笑，他解脱了……（本篇完，下一篇：《镜尘缘·伏羲琴》，梦醒之时，八大神器之一，伏羲琴现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