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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四方云会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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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兵大营之中,胡林翼和左宗棠等人亲去察看罗泽南伤势,李观鱼跟随左宗棠并未受清兵拦截,也得以进入营帐。

罗泽南在武昌战斗被太平军炮火击中,因为要害处受创,伤势不轻,不知能够支撑到什么时候。[..com]

胡林翼和左宗棠进入营帐,罗泽南原先部下将领都在旁边守护,帐内人不少,两人走近到罗泽南身旁,见他并未因为负伤卧床,而是正斜靠躺在帐内的一张躺椅上,依旧身穿一身清廷官服,只是在头上缠着几层厚厚的纱布,显然伤口已经过治疗和包扎处理,瞧其面sè稍稍有些暗黄铁青,甚为衰弱,不过他此时微闭双目,方正脸孔的肌肉一动不动,神态瞧上去显得十分安定。

胡林翼不知他伤势到底如何,走近前,轻声开口问道:“罗大人,你的伤势如何?”

罗泽南听了他的话,微微睁开眼睛,露出的双目含着一丝血sè,有些略微失神。

李观鱼在旁见他闭口不答,仔细瞧向他,只见他的头部被包扎掩盖住一半,左眼周围的面颊透出一层深黑的紫sè,有些触目,知道他头部的伤口还未缝合,创口内流出的血液堆堵到眼睛和面颊四周流散不出,形成深紫sè,定然疼痛难受之极。

胡林翼见他伤势不轻,难以痊愈,十分忧虑,这时又瞧向他,轻声道:“罗大人,你这几rì安心在军营养伤,不须担心cāo劳其他事情,有什么急事我和左大人自会帮你料理。”

罗泽南听了,一直没有开口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开嘴唇,嗓音断断续续,显得干裂嘶哑:“多谢胡大人前来看望,只怕我这伤难以痊愈,不久将于人世!”

四周的湘兵部下听到他这句话,俱都神情微动,无人话。

胡林翼连忙道:“罗大人何必灰心丧气,安心养伤便是,你正当壮年干事,前途大好,怎会轻易不测?”

罗泽南轻轻摇了摇头,停了一会儿缓缓又道:“人生在世,终有一死,不过早晚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可惜我不能亲自带兵攻破武昌,剿灭贼寇,此生憾事只怕无法完成!”

李观鱼听了他的话,眉目微动,想不到这个人顽固不化,一心想要剿灭镇压太平军,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心里念念不忘这件事,倒真是一个满清朝廷属下的忠实爪牙武夫。

左宗棠这时道:“大人放心,此次虽然咱们湘军未能攻克武昌,不过实力保存尚在,等到他rì积蓄力量,东山再起,未尝不能战胜太平贼寇。”

罗泽南听得左宗棠出言安慰,便缓缓转头瞧向他,道:“左大人,只怪我一时意气用事,当时若是听从你的话带兵回撤,或许攻克武昌还有希望,总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惨景下场!”

左宗棠听了,不知该什么。

旁边的李续宾是罗泽南属下最亲信的将领,见罗泽南被太平军击伤,心怀怨愤,这时走上前双目隐红,粗哑嗓音大声道:“罗将军是被长毛贼军击伤,咱们定然不能罢休,定要再去武昌复仇,杀光屠尽城内的人方才消心头之恨!”

李观鱼听了他的话,眉头微微一皱,这人倒是凶悍残忍的很,居然为报一人之仇就要屠灭杀尽整个武昌城的人。

李续宾虽然这么,可是胡林翼和左宗棠鉴于目前的局势,定然不会轻易这般做,何况如今武昌太平军刚刚取得大胜,兵势正强盛,湘军这时候再攻上去岂不是等于自取灭亡?

蓦然,罗泽南身躯微颤,头部一阵剧烈抖动,显然是伤痛发作难以忍受,整个面目颜sè变得更加蜡黄发青。

胡林翼细细观察他,知道他伤势严重难以再支撑下去,只怕随时就要离去。眼见他的伤重模样又想到这些时rì与他两人一起和太平军并肩作战,也算同仇敌忾,想到这里不禁心底有些难过,走上去,瞧着他道:“罗大人,你我两人同受曾国藩大人的命令一起对抗太平贼寇,如同手足兄弟,如今你若是伤重不支,独留下我,如何能与太平贼寇较量?”

罗泽南靠在躺椅上,听了胡林翼的话,发出嘿嘿的轻声一笑,缓缓道:“人生来世便是同一般,面对艰难多变不过是受罪,活在世上,能够坐既稳,行既正,斗既勇,死既笑,方为大丈夫。我罗泽南纵然一介匹夫,也敢如此,败于贼军,我不甘心!活在这世上,怕就怕壮士志向未酬身先死,一生忙碌心愿未了,若是做到这些,死又有何惧?”

他临终将死之际,原本气力已经不足,可是最后出这一番话依旧还是显得气势十足,刚劲有力,一双手死死紧握着靠椅两侧,肤sè完全铁青。

“怕就怕壮士志向未酬身先死,一生忙碌心愿未了,若是做到这些,死又有何惧?”

李观鱼听了罗泽南的话,目光不由微微一睁,心底有些触动。

旁边的胡林翼和左宗棠两人见他在将死时候还能出这些话,也都不由有些感动,瞧着他,两人禁不住都潸然泪下,暗自伸出衣袖去擦眼角,营帐内一众湘军属下将士见状,也都是无不觉得恻然隐悲。

他完先前的话,奋起最后力气,伸手拉住胡林翼,道:“胡大人,我若去了,rì后相助曾帅,剿灭贼寇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胡林翼头答应。

罗泽南完这句话便即闭目松手,就此伤重离世。

胡林翼眼见他离去,禁不住心中悲恸,扶着身体放声大哭,帐内一众人也俱都流泪。

李观鱼站在那里,静静瞧着这人,眼见这人临死还不忘剿灭贼寇,不甘心败死在太平军手上,一个十足的为清廷效劳的武夫。之前他带兵征剿镇压起义不知杀了多少太平军士,一个十足的刽子手。这人是太平军的死敌,手上沾满了太平天国的血液,他被太平军击毙也算死有余辜,若是站在太平天国人一方立场来看,十足的大快人心。

可是不知为什么,往rì一向敬仰倾向太平天国的他心中,这时候却生不出十足的快感,反而觉得有一股不出的滋味。

“壮士志向未酬身先死,一生忙碌心愿未了。”这句话又隐隐浮现在他的心底,令人有些难受。

罗泽南死后,李观鱼跟随左宗棠走出营帐,但见远处的军营大帐座座连起,旗帜大纛飞扬飘荡,一片肃杀清静,感觉天气晴朗,微风拂面,不禁注目瞧向头的天空。

此时傍晚落幕,残红的夕阳红光依然在映照着天空,天空的颜sè已经不是平rì的淡青sè,被映衬为一片艳丽的血红sè,在这四方的天空之中唯有那一朵朵白sè的云随着天空猎猎的风四处游动,好似自己会走动,给人一种辽阔别样的感觉。

天空是静止的,可是风中的云朵却是始终移动不休的。

他望着火红天空之中似动非动,似静非静的云朵,轻轻舒出一口气,心底有所感慨。

四方云会动,英雄壮士死不休,世代辈出,前者已死,后者赶赴,没有断续,一生功过胜败荣辱不过转瞬间,却唯有这股心愿能够永恒。

到底这股心愿是什么呢?

他瞧着天空,一时只能感叹无言。

“太平军刚刚取得大胜,想要从武昌出击,湘军刚吃了败仗暂时抵挡不得,曾国藩大人在江西也一时无法拿下九江城,眼下贼军气势太强盛,咱们在这里不可久留,我和胡大人商议了准备向南撤军,你跟随我一起南行如何?”

左宗棠这时瞧向他道。

“嗯?”

李观鱼听了,知道左宗棠意图挽留他继续呆在军营,想让他跟随其一起南行撤军,图谋rì后再伺机而动,率军北上。

他想了想,开口道:“多谢左大人好意,我本打算跟随你一起南行,可是自己还有不少其他事情未了,如今不便久留在军营之中,还是决定离去。我心中记得大人对我的恩情,他rì左大人若有所求,力所能及之事我必会相助,绝不推辞!”

左宗棠听他这般,知道他还是不愿轻易留在清军之中,无法完全挽留住他,不觉甚是遗憾,却也无奈,瞧着他脸上一笑道:“你的话错了,应该是我记得你对我的恩情才对,武昌军阵战场之上你两度出手救我xìng命,算是我歉你人情,若是rì后你有我左宗棠相助的,我也定当不会轻易推辞!”

李观鱼听他得恳切,清清楚楚,显然也甚看重这份情义,轻轻一笑道:“既然左大人这么,我也记下了,rì后若能再相聚,我定当再去大人的乡下府宅的凉亭处闲坐饮酒,一笑畅谈!”

左宗棠听了,哈哈的笑了起来,“定当如此!”他还是有些惜惜不舍,这时又从身上拿出一枚金牌,递给了李观鱼,道:“这张令牌是我随身所带,乃是当初朝廷赏赐给我的信物,你带着它,rì后离开军营就算遇到了其他朝廷官府势力,一般人轻易不会难为你。”

“这是何物?”

李观鱼注目瞧向这枚令牌,见是一块巴掌大的方形金属,内里用银制成,外表镶金,令牌正面两侧雕刻有盘龙云雾图形,中间是清廷正规刻字,背后是山河图案,应该是清廷为了奖励下属官僚特意为其赏赐颁发的东西,用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算是朝廷信物。虽然这枚令牌不如其他朝廷信物瞧上去华丽,可是比起那些用锦娟玉帛做成的信物要容易保存许多,可以随身携带,十分方便,更适合在军中所用。

这个朝廷信物瞧上去不一般,左宗棠能将这个东西亲自交给他,可见用意深厚。

李观鱼眼睛一动,道:“左大人,这东西瞧上去宝贵,是你随身所用的朝廷信物,你给了我怕是不妥。”

“诶,”左宗棠一笑道:“我要你收下,你收下便是,你又客气什么?莫非你对我的恩情,还比不上这的一块令牌。”着,将手中的东西塞到他的手上。

李观鱼见他执意要给,也不便拒绝,便收下了。

左宗棠给了他,又顿了一下,接着道:“你身上带着这个东西,以后处身在外没有我的照顾也好行路办事一些。今rì咱们两人就此别过,不知何rì才能再相遇见面,rì后你若还想回来,我随时在大营等你,此番咱们各有要事匆匆相别,左某不能设宴送别,你一路上保重!”

李观鱼伸手一礼,瞧着他,“左大人保重。”

左宗棠忙于跟随胡林翼从这里向南迁营撤军,无法亲自相送李观鱼,两人便在军帐门口互道珍重,就此辞别。

李观鱼告辞了左宗棠,回到住处和白胜男两人将帐内东西简单收拾,其他的不多带,只将金银细软和随身宝剑带上,出了门,帐外的士兵按照左宗棠的吩咐已给两人牵来路上所用的马匹,两人上了马,白胜男问道:“师兄,左大人这般细致照顾咱们,咱们现在离开,用不用再去他那里告辞一声?”

李观鱼听了她的话,在马上注目向别处瞧了瞧,道:“我看算了,咱们还是直接上路。”

白胜男头。

马蹄奔走,两人骑马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出了营地离开这里。

纵马疾行一阵,李观鱼忽然驻马停立,白胜男见了微微一怔,便也停下马调转回过头,只见这时他一人骑在马上,回头凝目瞧向远处的清军大营,有些静然不语,清风一阵吹来微微掀起他的衣衫边角,她见状骑马走近,瞧着他,轻声开口问道:“师兄,你还是有些不舍离开吗?”

李观鱼不答,瞧了一会儿,忽然轻声一笑,摇摇头:“没有,只是瞧一眼,咱们走吧!”

于是,两人不再向后瞧去,骑马转身一路疾奔,将身后的清军大营远远地甩开,直到最后瞧不见,马匹顺着官道快速行了一阵,来到丛林路,稍稍放缓速度前行。

白胜男这时问:“师兄,咱们离开官军大营,现在准备去哪里?”

他听了,转头瞧向她微微一笑,眼光颇有意味,“师妹,你不是已经决定要去哪里了吗,为何还要问我?”

白胜男微微一怔,忽然瞧了瞧他,醒悟过来,脸上微红,道:“你什么意思啊?我是问你,咱们现在准备要去哪里,你不是想要去江南找翼王大人么?可是江南距离这里这么远,咱们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那里。我瞧,不如咱们先···”

李观鱼未等她完,哈哈一笑,紧跟道:“我瞧咱们还是不如先去武昌城寻找少英师弟,是不是?”

“嗯?”她还没出自己的想法,就直接被他了出来,奇道:“你怎知道我想要去武昌城?”

“咱们一直寻找少英师弟,想不到能够在武昌城瞧到他,现在咱们离开清军大营,自然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李观鱼轻轻一笑,道:“现在少英师弟就在武昌城太平军里面,谁还看不出来你想去那里?好师妹,你开始又想念少英师弟了不是?”白胜男被他一语道破想法,不禁大窘,柳眉一皱,撅嘴道:“你这个人,总是喜欢胡八道,满嘴胡言乱语!”

“嘿嘿!”李观鱼听了又是一笑,“你不是就想去武昌城找人么?还不让人出来,我怎么胡八道,满嘴胡言乱语了?”

白胜男被他嘲笑,俏脸更加晕红,有些害羞,露出轻怒薄嗔之意,瞪了他一眼,“你这个人就是爱胡八道,我懒得跟你多啰嗦嘴皮子,不理你了!”完,也不理睬他,伸手一牵缰绳催马疾行。

李观鱼嘻嘻一笑,见她催马疾行便也连忙纵马跟上,边嘴里哼起来曲,彷如无人。白胜男听他又无缘无故哼起来什么情哥哥、好妹妹的曲子,知道他暗自取笑自己想念韦少英,忍不住脸sè有些羞窘,装作对他不理不睬,两人便这般骑马一直来到临近武昌的地方。

到了这一带,已经是太平军掌握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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