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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廿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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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莉薇.艾方斯的卧室,一名女佣敲门而入,吵醒了她的女主人。

「吵吵闹闹的,在搞什么鬼?拆房子么?」莉薇从睡梦中醒过来,金发松散地垂在肩上,她只身着一件薄薄的晨褛,昨晚的宴会她通宵熬夜到今天早上,所以她一脸不耐烦地问道:「洛蒂,我告诉过妳,别让任何人或任何事来打扰我,妳忘记了么?」

「抱歉,夫人,我只是──」

「要打扫的话,妳待会儿再来……我头疼得厉害,不想用晚餐了,妳去拿片阿司匹林过来。」她暴躁地揉着太阳穴,倒回枕上。「房里的玫瑰和香水百合熏得我很不舒服,妳去把它们拿走,换清淡的熏衣草好了;还有,等一下顺便去拿我上次叫妳送洗的那件PaulSmith礼服,把我同sè的手套熨一熨,我明晚出席宴会要成套穿。」

洛蒂颔首,光这些事就够她受的。「可是,夫人,我──」

「啰嗦什么?」莉薇不悦地瞥向yù言又止的女佣,叱道:「还不快去做事,杵在那里干什么?我跟妳过我不舒服,妳没听到吗?……快给我出去!」

洛蒂被她的女主人吓得心惊胆跳,连忙抱起花瓶奔出房外。

贾尼丝正等在艾方斯夫人的房门口,她紧张兮兮地问道:「怎么样?夫人有没有什么?」

「要问妳就去问吧,夫人又闹头疼了,情绪坏得不得了。」洛蒂抱怨地。「我话先在前面,最好现在别惹到她,她情绪不好的时候,真的是难以伺候,讲什么都动辄得咎。」

「可是──」

「妳们两个在夫人房间门口嘀咕些什么?」玛吉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以她特有的威严方式问道:「难道妳们不晓得会打扰到夫人么?要把她吵醒了,谁也保不了妳们。」

「我知道,玛吉。」贾尼丝怯怯地:「可是……现在都要七了,亚德安少爷的午餐还没收回来,我有担心……」

「真的吗?」老管家盯着女仆,然后道:「既然如此,妳跟我去察看一下。」

「是。」

贾尼丝跟在玛吉身后,踱向屋子里偏远的角落;少爷的卧病在北边的一角,面对着后院,只一片森林和树海,但安静又与世俗尘嚣隔绝。

转进最后一条走廊时,她们jǐng觉地听到一阵细微的碰撞声,还有几声模糊不清的呼喊。她们疑惑地互望一眼,玛吉的眉头皱了起来,贾尼丝则忧心忡忡地蹙着双眉,在暗淡的灯光下,她们快步走过好几间空客房,被走道末端那愈形激烈的声响催促得立即跑过去。

玛吉敲了敲门,丝毫不被那门后粗声粗气的「进来」叫唤所动摇,但贾尼丝在探头到房内时,让那一团混乱的景象吓呆了,她无法掩饰看见一番恶斗后的强烈震惊,害怕得眼睛像要凸出了眼眶;屋里没有开灯,玛吉按下开关,锐利的眸子扫过男孩凌乱的外表,满地散落的餐具,破碎的餐盘,以及四散的食物残渣。

在沉默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食物变味的酸腐气味,还有着什么……一股诡异的低气压,笼罩在这yīn暗的房间内。

「少爷,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玛吉皱着眉头,她的语气则显示出她已知道准没好事。

亚德安跪坐在地上,没有回答,他呆滞的双眼空洞,听见老妇人的问话,又转向身边昏倒在地上的女孩。

「她──是不是死了?」他颤栗地问。

女仆兀立于一旁,见他双手有着未干的血迹,地毯上也有滩暗sè的血,不敢一句话;发现女孩殷红cháo湿的袖子,矮的老管家迅即走过去,蹲在女孩的旁边,探了探她的鼻息,又触摸到她颈部的微弱脉搏,她熟练地检查女孩的伤势,脸sè愈益凝重。

「赶快去拿医药箱来!」老管家朝女仆下了第一道指令:「帮欧文姐简单包扎消毒一下,她的血还在流,顺便打电话给杜利医师,叫他立刻来替欧文姐和少爷检查看看。」

「是的,我马上去!」贾尼丝慌乱地问道:「要不要先告诉夫人?」

「先别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夫人,我会亲自同她报告。」老管家正sè吩咐道:「夫人工作疲劳,需要充裕的休息,今晚最好别打扰她。了解了吗?」

贾尼丝头,连忙赶着找急救箱去了。

玛吉轻轻拍了拍女孩的面颊,唤道:「欧文姐,妳听得见我的声音么?欧文姐?」

女孩呻吟着醒了过来,见她依然苍白着脸,玛吉扶着她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心翼翼地没有牵动她的伤口;不一会儿,贾尼丝气喘吁吁地带回一个医药箱。女孩的伤口很深,仍旧淌着血,玛吉和贾尼丝替她仔细缚上了绷带,而亚德安则还是跪坐在地,他沉默地呆在一旁,脸上略带yīn霾之sè。

「我相信闹了一整天之后,妳一定很累了。」玛吉安抚地:「欧文姐,我帮妳叫了医生来,检查过后妳就休养个几天,待会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清楚,我会再跟夫人报告这整件事。妳觉得怎么样?」

「我──」芮不确定地道:「我的工作──」

「妳放心吧。在这段期间内,有我和贾尼丝接手,妳就暂时不用为这些事伤神,好好休个假。」玛吉又。「等妳的身体状况适合工作时,我会告诉妳的。」

「是啊,欧文姐。」贾尼丝附和道:「妳何不趁这几天好好调养一下?」

「那就这么决定了。」在女孩回答之前,玛吉便强硬地,再转向女仆。「贾尼丝,送欧文姐回房休息,再去看看杜利医生来了没有。另外,叫汉纳准备好晚餐,再找夏拉过来打扫这里。」

「好。」贾尼丝应声,准备扶芮起身回房。

「等等!」在片刻思考之后,玛吉叫住女仆,又道:「贾尼丝,这地方乱成一团,妳还是留下来照顾少爷和打扫,我想收拾这片残局比较重要,别找夏拉,妳就自己弄干净这儿,其它的我来就好。」

「噢。」女仆欠身而起,望着房间内散乱的盘碟,那地毯上的水渍和食物残屑,这件工作简直麻烦极了,她开始呻吟。

稍后,芮在老管家的帮忙下换了衣服,洗了个澡,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没几分钟,玛吉就带了位温和的老医生替她检查,替她打了破伤风针﹑上了药﹑换了绷带,还开了些药片给她服用。

玛吉喂她吃了药,轻柔地帮她吹干刚洗过的cháo湿头发;当她看见她额尖上严重的瘀血与擦伤时,不禁又皱起眉头。

「妳是怎么弄的?」她严苛地问。

「大概是不心滑了一跤时,撞到了桌脚还是什么的。」芮疲惫地解释,觉得身体虚脱,自己也记不清哪个伤口是怎么弄的;反正,她自嘲地想,都是和亚德安打斗一番的成果。

「她应该不会脑震荡吧?」玛吉问道。

「明天带她去照个X光,我想会比较保险。」杜利医生,在她的额上涂了些深褐sè的优碘药水,女孩刺痛地眨了下眼。「她手臂的伤比较严重,但幸亏那三个洞没刺穿手臂,没刺到神经,伤口也处理得不错……那口子刺得有两吋深呢!我刚看过,其它的都是皮外伤,只有这里会留下一些疤。」

「谢谢你,大夫。」芮苦笑道:「我已经很久没去医院了。」

「真的吗,姑娘?」杜利医师温和地:「明天早上我没预约,妳看能不能十钟过来;别忘了要多休息,要按时服药,这样子纔会很快康复。」

「明天我会负责带她去你们那里检查。」玛吉又:「大夫,少爷的房间就在隔壁,请您过去看看,帮他作个检查。」

「好的。」杜利医师临走前叮嘱道:「姑娘,妳这么瘦,记得吃些营养的东西,这样伤口愈合得纔快;还有,伤口千万别碰到水,纔不会发炎,知道吗?」

芮虚弱地头回以一笑,目送和善的老医师离开。

「我会吩咐厨子拟出一份营养菜单。」

玛吉替她拉好被单,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要她静静躺着休息。

「少爷对妳的态度是真的很过分,他打妳,让妳一个弱女子全身伤痕累累……刚才帮妳洗澡时,我都亲眼看到了妳身上的瘀痕,也承认他使妳受到伤害,但他并非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孩子。」老妇人眼底充满了悲哀,她的声音愈来愈低。「妳得原谅他……欧文姐,亚德安少爷一直孤独地活着,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只有我陪在他身边,妳能了解吗?……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失落了很多成长所必须拥有的东西,他不懂怎么样去爱别人,也没有人爱他,这也是我要妳引导他的原因……」

芮看着玛吉,老妇人眼中长久以来的那份严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感情,让她觉得感动。于是她:「我能明白您的感受。」

玛吉掏出手帕,抹了抹眼中的泪水,道:「欧文姐,我认为妳一直都能看出事情的核心,妳了解人xìng,也能洞悉人心。他并不是故意要那么对妳的,他──」

「我不怪他,真的。」

芮望向老妇人黯然的眸底,岁月的痕迹在她眼睛四周形成深刻的纹路,那种苍老﹑悲凉的感觉,她可以体会得到。

在孤儿院那几年困謇的环境里,她的童年过早消失,她的青chūn也是,生存的苦涩使她失去应有的少女情怀,她曾经发现自己手中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掌握不到,有的只是充满无力感与沧桑心境的rì子,直到她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成年,活在chéng rén的冷酷世界里。

亚德安或许就像从前的她,对陌生人始终保持机jǐng和怀疑的态度,在嘈杂人群中的缄默,在友善笑容里的敌意,从不相信任何人,直到她遇见过那些和她有着同样心境的老人和孩,她纔发现人生的美好,纔在那些人的友谊与欢笑中找回了自己;既然她能改变自己,又怎么不能再改变他呢?

她知道,除了耐心和爱心,只是时间罢了。

于是她:「我不会放弃的,玛吉。我是不会为了这伤和挫折,就立刻罢手的人。」

「希望妳能一直坚持下去。」玛吉最后,旋即走出房门,进入另一间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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