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静静流逝，斜阳静静映照，将唐小水诸人笼入一卷明净的山水画之中，一切景像，就好比时间的推移，从来都是那么从容，那么公正，时间与空间，从反差中透射着神秘的联系，注释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世界。

唐小水信步向南首洲头行去，待行至洲头浅滩处，俯下优美的身子，随便拾起一颗圆润晶莹的沙砾，放在手心上细细***了一阵，扔给了李坏。

李坏接在手中，把玩片刻，心知唐小水将说到其中的关键之处，于是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将下去，深吸了一口洛水中流清新的空气，只觉空气之中带着泥土的气息和青草的芬芳，更饱含着洛水温柔的水气，心胸之中一阵清爽袭来，畅快之极，几乎要呻吟出来。随即又长长地呼了口气，顺着呼气的节奏，舒服地将两腿向外伸展，叫道：“好清儿，快来给为夫捶捶背，捏捏腰，被人追野狗一般追了一整天，骨头都要散了。”

唐小水三人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人将自己比作野狗的，李坏此人言谈举止皆出意表，却往往能给予别人一种新鲜的刺激。

清儿笑骂道：“你这只野狗修炼了多少年，才成了精，能口出人言，难道不怕我毁了你的道行么？”

李坏笑道：“毁了我的道行？清儿莫非是狐狸精转世？本夫君大人的话都敢违抗，不怕贞节不保吗？”

三女的脸更红了，这小子，说的话越来越口不择言，真难想像他还会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清儿俏脸火红一片，腻声道：“我的好夫君，清儿也累得很呢。你既然是人家的夫君，还不快过来尽尽做夫君的责任？”

李坏失望地叹了口气，就像斗败了的公鸡，感慨道：“连清儿都快成武则天了，真是夫纲难举啊。”

清儿得意地道：“你现在孤掌难鸣，还是老实点好，如今又多了一个庄姐姐，你还想有好果子吃么？庄姐姐，你还不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庄采儿微笑不语，感受着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感情，心中更无半分隔阂。

李坏懒懒地道：“好清儿，你就别费心了，采儿可是站在我的阵营里面的。对了，水儿，刚才采儿说的佛门舍利，跟你说的舍利可有关系？”

唐小水道：“你可知道舍利是什么？”

李坏道：“不知道，是吃的么？”

清儿撇了撇嘴，讥道：“真是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嫖赌。”

李坏理直气壮地道：“既然是佛门舍利，自然是跟大和尚有关的，大和尚的东西，我李坏向来不感兴趣，不知道再也正常不过，若是知道，才是天大的怪事。”

清儿不禁一呆，明知道李坏这番话颇有不对劲之处，却不知如何反驳，心中愤愤不平，从河滩上抓起一大把大小不一的沙砾，没头没脑地向李坏砸了过去。

李坏半分不动，任凭沙砾打在身上，口中赞道：“好一招满天花雨，看来我们的好清儿不但脾气见长，武功也着实长进了不少。”

清儿气极，向唐小水道：“小姐，你――你看他，着实可恶得紧。”

唐小水轻挽清儿的左臂，缓缓地道：“佛经上说，舍利子是一个人通过戒、定、慧的修持，加上自己的大愿力所得来，十分稀有、宝贵。通俗一点说，舍利，在梵语中意为“尸骨”，指的便是死者火化后的残余骨烬。”

李坏登时兴趣索然，泄气道：“原来就是骨灰，我当是什么宝贝呢。”清儿亦是大感没趣，只庄采儿面露思索神色。

唐小水道：“佛门中的舍利，通常是指佛祖火化后留下的固体物，譬如佛发、佛牙、佛指舍利等等。佛教经典之中，将舍利分作两类：一为法身舍利，即佛祖所说的佛教经典，其二为生身舍利，即佛祖火化后留下的固体物。后者又可分三类，分为骨舍利，肉舍利，发舍利，分为白色、红色、黑色，其外形均圆明皎洁，坚固不碎，实非世间各种珠宝可以比拟。其实，每个得道高僧均会遗下舍利，佛道中人以为，只有虔诚奉佛，悟道得法的人才会自然结晶舍利，常人实难得之。”

李坏叹道：“水儿，真是难为你了，这种东西你都记得这般清楚。”

庄采儿道：“姐姐博学多识，与当今鸿儒智者相比都毫不逊色，采儿佩服。只是，姐姐所说的佛门舍利，采儿实难将其与李大哥联系到一起。”

李坏道：“采儿此言差矣，说不定我李坏就是得道高僧转世，身上含有成百上千颗舍利子呢，唉，看来以来还得小心为上，以免被屑小之人所乘，性命事小，倘若身上舍利被人夺去，那可是天大的罪过。阿弥佗佛，弟子受教了。”说罢面上一片庄严，就若他如今已是得道高僧一般。

清儿笑骂道：“你这种人都是得道高僧转世，真是上天无眼。”

唐小水轻嗯一声，说道：“采儿说得不错，佛门舍利当然与李坏毫无干系，但正道与魔门之争，却是因为舍利而起。佛门舍利虽为实物，但早已成为正道中的一种精神象征，为人所尊崇。正因为如此，魔门中人心有不甘，便传出魔门之中，亦有魔门舍利一说。”

李坏骂道：“这种东西都要插上一脚，魔门中人也真是无聊之极。”

唐小水道：“魔门中人如此一说，正道中人自然不满，但这种精神层次上的争论，又怎会有结果？争论日久，又引发出另一场实质上的争斗。”

庄采儿跟清儿同声问道：“什么争斗？”

李坏道：“早就应该如此，莫须有的东西，争个什么劲？若是金钱美人，正道中人自视清高，自然不会光明正大地去争抢，莫不是什么武功秘籍，妙药灵丹？”

唐小水道：“虽未尽中，相差亦不远矣。此次争斗，一直延伸到今日。这次争斗的中心，便是转世灵童一说。”

李坏大感兴趣，说道：“转世灵童？说的不会是我吧。”

清儿讥道：“大言不惭，你也不看看自己那份德行。”

唐小水道：“关于转世灵童一说，确与李坏有莫大关系。”

李坏得意地道：“看看，我说的不错吧，这个劳什子转世灵童除了我，又有谁能担当得起！”

清儿实难将转世灵童跟李坏联系在一起，辩解道：“小姐只是说那个什么转世灵童跟你有点关系而已，又没说你就是灵童，你得意什么。”

李坏道：“清儿，做人要厚道，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要有勇气承认。”

清儿气道：“你――”

唐小水道：“这个转世灵童，实际上是指一些身具异禀之人，象西藏之地的佛教，便有活佛一说，中原之中称作佛缘。道教亦有道胎之称，而魔门的说法，却是魔种。但这种禀性奇异之人，实百年难遇。百年之前，魔门中的毕风寒相传便是魔种转世，而当今灵风大师的父亲钟情，却是佛门中的佛缘。当年毕风寒领袖魔门，一统魔道，于江湖中掀起腥风血雨，开创了魔道前所未有的辉煌局面，几令正道中人抬不起头来，后由其闭关潜修道行，江湖之中才稍复平静之态。而钟情却早于毕风寒纵横江湖之前便已得窥天道，羽化飞升。毕风寒昔年若不是为情所困，遭正道中人联起而攻之，不知所踪，后果实难设想。自此以后，正道与魔门之间争斗的重心，便转化到佛缘道胎与魔种之间。”

“得其一者得天下。自毕风寒以后，魔门便隐入暗处，按兵不动，显然是静待魔种的降临。如今种种迹象表明，我们的李坏李大公子，竟隐隐有魔种之势，是以近期以来，魔门中人蠢蠢欲动，大江南北，中原之地，均已现出魔门的踪迹。”

李坏闻言，虎躯剧震，庄采儿与清儿均面现骇然之色，怔怔地看着李坏，就若看怪物一般。

李坏苦笑道：“不用这般看我，我到底是不是魔种还有待考证，纵算我是魔种转世，但我生性散漫多情，定不会魔性大发，屠戮天下苍生。”

唐小水眉头轻皱，不无担忧地道：“这正是我们担心之处。相传，身具魔种之人，必有异行异事，同时身怀天魔解体大法，危难之时，往往能化险为夷。且身怀魔种之人，天性多情，往往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若为女子，必定颠倒众生，若为男子，定引为天下女子着迷的对象。”

这时，庄采儿与清儿看李坏的眼神更加怪了。清儿忽然怪叫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说道：“李大哥身上确有一种魔幻般的魅力，因此，清儿明知他不是好人，还对其日夜思念，难以相忘。连小姐这天仙般的人儿都――”庄采儿忽然低垂玉首，洁白的面上现出酡红之色。

李坏一呆，随即分辨道：“我与水儿可是两情相悦，跟那什么乱七八糟的魔种没有干系，岂止没有干系，简直连八竿子都打不着。”

清儿斜睨了李坏一眼，一副不屑的模样，似乎在暗示：“就凭你小子，要才没才，要貌没貌，整一个江湖混混，若无魔种罩着，也配拥有‘梦中仙’这般红颜知己？”

李坏也深知自己的话站不住脚，但回想起半年以来的逃亡生涯，实不愿相信自己身情魔种，苦笑道：“水儿，你可见过像我这般整日逃命的魔种？”

唐小水摇首道：“除了你之外，我并未亲眼见过另一个身怀魔种之人。”

李坏又是一呆，说道：“另一个身怀魔种之人？原来水儿早就肯定我身怀魔种了。”

唐小水点头道：“你恰好身怀天魔解体大法，半年以来，更以――更以不太高明的武功，连挫当世有数的高手，数次大难不死，几月之前，水儿初见李坏之时，便觉其大不寻常，今日一见，更是莫测高深。你仔细回想一下，你识得的女子难道还算少么？就连水儿自己，嘻嘻，也不知不觉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你这坏蛋呢。”

唐小水忽然破天荒般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李坏登时看得魂不守舍，由衷地道：“我看水儿才是魔种，你们不知道，当江湖之中传出水儿亲临洛阳之时，洛阳城数日之内，别说找个睡觉的地方，连客栈的门都进去了。洛阳道的东南西北四方，日日夜夜都是翘首以待的人，为的就是亲眼目睹水儿的芳容，这才是真正的颠倒众生，我李坏简直拍上千里马都追不上。”

清儿吐了吐舌头，一副可爱模样，庄采儿面现有趣之色，叹道：“姐姐真是艳绝当代了。”

唐小水轻叹一声，说道：“江湖之中，总喜欢以讹传讹，其实大部分人根本就没见过水儿，全是道听途说罢了，若要真的见了面，他们便会大失所望。”

李坏出神地道：“不知我这魔种何时能混到水儿这种地步，走到哪里都是美女夹道相迎，娇面笑厣如花，真是何其壮观，何其快哉。”他见分辨已无用处，干脆爽爽快快便承认了，反正做魔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又何乐而不承认？

清儿哼了一声：“色胆包天。”

李坏忽然担心地道：“既然现在这么多人以为我是魔种，那我现在岂不是举步维坚，寸步难行，时时提防各种陷阱和算计？”

唐小水道：“既然你身为魔种，又怎会轻易遭人算计？只是你目前魔种尚未激发，功力有限。其实，当日洛阳白马寺齐之时，灵风大师便欲将你禁锢于齐云塔之中，以防患于未然，不过，由于你与洛水神龟结缘，灵风大师才放你一马，还对你关爱有加，只因为洛水龟为上古神物，这比之传闻的佛缘魔种，更为玄妙高深，非人所能揣度。不过，洛水神龟上关天运，下关天下命数，当非魔道中人所能拥之，是以灵风大师才不担心你因魔种之故，种下恶果。”

庄采儿与清儿齐皆惊呼：“洛水神龟？”

唐小水面露深思之色，解释道：“相传，三皇年代大禹之时，洛水之中现出神龟，背驮神物――‘洛书’，献给大禹。大禹依此书治水，大有成效，遂划天下为九州。又依此书制定九章大法，治理天下，流传下来的治水之法，收入《尚书》之中，名曰《洪范》。《易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李坏惊叹道：“不知还有没有水儿不知道的事物，小弟好奇得很。”

唐小水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水儿不知之事，自然颇多。就像你身怀的魔种及洛水神龟，水儿便只略略知晓，只能以一些旧事来解释，其中的玄奥之处，实难想象。”

庄采儿道：“姐姐，洛水神龟现已显身，洛书已物归李大哥，那河图一说，又是如何？”

唐小水赞道：“采儿果然心思缜密，这正是灵风大师所期待之事。虽然上古以来，河图洛书从未并现于世，但此等玄妙之事，又岂能定论。河图与洛书其实是两幅神秘的图案，李坏，你既然亲眼目睹洛水神龟的出世，就由你来说说这洛水神龟的模样好了。”

庄采儿和清儿兴致大增，清儿更是连声催促：“快说快说。”

李坏苦笑道：“小弟胸无点墨，当日虽然亲眼见那神龟从洛水之中冒了出来，但让我清楚地说将出来，却也甚难。我只记得那神龟形象庞大，身长与人相若，宽逾丈许，有吸月之法，背上清光溜结的，似是驮着一块块玉石，玉石之上，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符号，说实话，小弟是一个都不认得，那玉石一块块地像翻书一般翻了过去，我还未看清楚，就翻完了，接着，那神龟就跑到了我肚子里去了。”

庄采儿与清儿一阵气结，清儿气道：“你这死色鬼，竟然将神龟吃了。你肚子有那么大吗？”

李坏道：“这也真是奇怪，那么大一只神龟，忽然就变作拳头般大，箭一般地射进了我的嘴巴，吐都吐不出来，嘿，这等奇事，小弟实在想都不敢想。”李坏想起当日与洛水神龟结合，至今仍难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李坏拍了拍肚子，欣然道：“不过现在看来，我与神龟相处得还不错，这神龟确实够哥们，几度救我小命于危难之时。只不知它喜欢吃些什么，要不然定得好好地犒劳犒劳。”

清儿笑道：“神龟在你肚子里，犒劳它？还不如说犒劳你自己呢。”

唐小水问道：“你可记得，那玉石共有几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