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在他的肩膀搁着下巴看着远处漆黑的大海,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肖晴就发现南义的神色不对劲了。
她动作轻柔地松开他的头,拉开点距离细细看他,他却像是一点都没有发觉她的眼光里有那么多的疑问,似乎是入定了,沉入到他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肖晴无来由地,就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心底浮起,缓缓地洇染了她的全身。
这个让她心慌的感觉不止一次出现过:在酒吧后院的那次就开始有了——那次她看到他在那里打电话,他的神情他的语气,都是那么陌生,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都想象不到他会有那么深沉的一面。
今天她又再见到这样的一面,只是和上次不一样,这次的不是深沉,而是惆怅、压制、封闭。他好像是把自己包裹起来了,既看不见身外的人和物,也拒绝他们走进。
肖晴有刹那的脱神:是不是自己其实从来不了解他?
不过她宁愿这样认为:本来认识时间就不长,不了解是很正常的;只要他愿意自己走近,不就是可以多了解到吗?比如上次那样的一面,以前是不知道,现在不就知道了?现在这个也是,之前不知道,现在看到了就知道了;再询问他,他作出合理的解释,不也就进一步的认识他了嘛!
她还是比较偏正面去思维的人,也不愿意自己往让自己不快的方面去想,所以她试着站起来,打算走开去散散步。
而她一动,南义的思路即刻被打断,他迅速地收回思绪,对她笑笑,“要回去了吗?”
他总是这么温和,总是这么体贴!他的表现那么的随他人意,你都不好意思挑他的不是!
肖晴便顺势点头:“晚会差不多了吧,我们慢慢走回去吧?”
南义无二话,便站起牵起她的手和她并肩走。
要不是肖晴心里多少有点阴影,刚才他的那番走神似乎就没有发生过。她是不打算深究,但是也真的很想知道他的思路所在——哪怕他给她的解释不是真的,也至少可以看看他会做什么解释呀!
所以肖晴装作随意地问:“你白天很累吧?刚才差点睡着了?”
南义笑:“还好;没睡,想了点东西。”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想到以前的一些人事——可能因为刘山马上要来了吧。”
他的话真的是无懈可击,也似乎都是真的。肖晴找不到怀疑的理由,只好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是想孩子吧?”
南义点点头。
“她过几天就过来了,你们就可以一起呆几天了。”
南义看看她,确认她的一起是出于真心,就拥了拥她,“本来,没有打算让刘山带她过来的,是月华姐的妈妈,也就是我二伯母来了,提起她,所以才想到我也有几个月没见到她了——是怪想她的。”
肖晴表示理解,但是问:“只是想她吗?她妈妈呢?”
南义摇头:“偶尔吧,涉及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会想到方琪,比如说要和你一起,但是她还没签字——这些是不可能忘记的;但是这样的想起和愿意再和她走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肖晴,”他想多了一点,顺便给她释下更深层次的疑虑,“我和方琪的分开是不可逆的,尽管她可能不甘心不肯签字给我自由,我也不会再回去的。这个结果,在你出现之前就已经确定了,所以你不用怀疑,也不要有任何负担。”
得到他这么肯定的回复,肖晴看着他,点点头,似乎又多了一层底,安心多了。
南义看着她变换的表情,笑一笑转开去继续看前方。
方琪的事情,他已经放下了,就像放下了符婧或叶子,所以只要涉及到,而身边的肖晴有疑虑,他都会做出坦诚的解释,毕竟已经过去了,他也看得非常开。但是田佩佩的事情,他始终做不到对她坦白——或者是因为自己马失前蹄了丢不起这个人,也或者两人根本可以说是没有什么事,还或者,其实就是一根哽在喉咙的鱼刺,不是多重要的东西,就是可以扼住你咽喉让你要死要活的——关于这个鱼刺,他是应该告诉肖晴吗?还是可以忽略不提?但是自己是忽略不得的,就像在田佩佩面前不能忽略刘山的存在一样。
所以,从某种意义而言,他也不是百分百的坦荡,也不可能所有事情都给肖晴倾吐。幸好肖晴也并不是个会穷追猛打的人,她的理解给了南义缓冲的时间和心情。南义对她的亲近就更甚了。
两人回到酒店后门,那里的沙滩一片热闹,游人聚集喧闹,月牙形的篝火正熊熊燃烧。
两人在人群中穿梭,好容易找到已经在藤制桌子边坐定的老火汤和海鸰。
老火汤微笑着给两人招手,饱满的印堂的火光的映射下反出火红的光。
海鸰则一把拉住肖晴坐在身边,又诡秘地笑着问:“别又是做那什么去了?去那么久!”
肖晴急忙否认:“哪有!”
海鸰也不纠结,很了然地对她一冒头,看往在老火汤旁边坐下的南义说:“你们走的够久啊!差点以为你们不来这边直接回去泡温泉了。”
南义笑说:“那不会,肖晴会回来找你的。”
海鸰看回肖晴:“你不是说没有听过南义唱歌吗?”
肖晴点头。
海鸰指指条形状的篝火凹陷处,那里有现场乐队的装备:爵士鼓,键盘、吉他和二胡及小提琴。
肖晴的明白海鸰的让南义现场去唱歌的意思,看看南义,见他正和老火汤说着什么,没有注意她们两人,竟然有点怵,摇摇头。
海鸰嗤笑她一声,便自己去了,叫道:“南义——”
南义看过来,“嗯?”
“唱首歌听下?小晴好像也没有听过你唱歌啊!”
大家都看着南义,肖晴尤其期待。
南义犹豫了一下,却终于还是摇摇头:“我还是算了吧;所谓‘崔颢题诗在上头’,诗仙的这点自知我还是有的。”看往老火汤,“老汤你喉咙痒不痒?”
老火汤深解其味地指着他笑。
肖晴便说:“在这个美满的时刻,老火汤你给海鸰来一首呗!”
老火汤看看海鸰,便掐灭了烟头,从容地站起来:“好吧,我去!”
南义第一个鼓掌欢呼,肖晴也高兴得娃娃叫,倒是海鸰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微微笑地看着老火汤往乐队那大摇大摆地走去。
老火汤过去和吉他手耳语几句,接过那人的吉他背了,缓步走到麦克风前,四下环顾一番,看到南义他们这边点点头,又转回去看着吉他手走到贝司手那说了些什么,还接了贝司手的位置。
音乐静止了一下,老火汤拨了个音,凑过去对着麦克风朗声说:“下面由我给大家伙带来一首老民歌,《达坂城的姑娘》,送给我亲爱的姑娘!”
说完这个话,深情地看了海鸰一眼,温厚地笑笑便低头去拨弄吉他了。
当他沙哑的嗓子吼起的时候,篝火边的不少人都跟着拍掌,还有人也哼起来了,更有甚的拉了舞伴便开始起舞。
“达坂城的石路硬又平啊
西瓜大又甜呀
那里的姑娘辫子长啊
两个眼睛真漂亮
你要是嫁人
不要嫁给别人
一定要嫁给我
带着百万钱财
领着你的妹妹
赶着那马车来
……”
老火汤平视前方,反复吟唱,信手续弹,唱到有意拉长音调的结尾处,又往海鸰这边看来。海鸰抬眼与他对望,火光的焰尾在她的脸上脸上跳动,似乎都有了美妙的生命。
肖晴看着好朋友的得偿所愿,竟然眼闪泪花。注意她的南义看到她动容的表现,便拉了张纸巾从她脸上扫下。肖晴才回神看到他的动作,有点难为情地低头了。
南义起身过来拉了她走,给注意到他们动作的海鸰摆摆手。海鸰看着他们走开,又去迎接老火汤的走回。
老火汤迎着众人欣赏的目光径直回到她身边,轻轻地把她拥了,难得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住她。
海鸰眼眶溢满了泪水,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闪亮。
南义和肖晴沿下午离开房间的路线一路返回:按电梯,进去;走出,回房。只是比下午沉默。回房后取了小包便到另一侧大楼的地面,换好泳衣一起跃进温暖的汤泉中。因为下午毕竟是畅游累了,两人只游了一会便歇在按摩椅上休息。
南义拥着肖晴说:“不要介意,刚才那真不是我的舞台,这里才是!”
肖晴理解地笑,“还有呢?”
南义扑在他耳边,暧昧地说:“床上。”
肖晴一下子没忍住,用力给他一推,他没防备,咚地一声整个人掉水里去了。
南义即时沉下去,越沉越下,只剩下两只手在水面乱舞。
肖晴本来看着他意外落水大笑的,但见他好像不对劲,不由得大惊,赶忙住嘴,想也没多想就跳下水去拉他。可他那么沉,还一个劲把她往下钓。肖晴真的急了,使出浑身的力气一边游动一边想法把他往上托,好容易他的头浮出水面,她看他的嘴还会张开艰难地喘气,赶紧捏他的鼻子。
南义喷出一口水。
肖晴不假思索地对准他做人工呼吸,然后她的舌头被他摄住了。她才知道,他是故意的,不由得又捶又打他,气得嗷嗷叫。
南义一把抱住她,轻声说:“我的表演逼真不?”
“去你的!”
“这也是我的舞台!”
肖晴咄他:“你出息!”
入口那,陪老火汤进来的海鸰看到了他们水里救人的一幕,挽住老火汤笑着说:“可惜我不能泡。”
老火汤也看到了,只说:“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