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似乎总是不乏厉害的人。

从荆棘丛出发，直到现在，他们走了三天。这三天里，落脚的地方，吃食，甚至安全防御措施全是春水一手操办，他好像自小便生活在这密林中一般，如鱼得水。

“你真的不是怪物收养的孩子？”这个问题尚夏在这一路中问了许多遍，不管春水如何重复他的答案，她依旧会在某个春水大展身手的时机问出这个问题。

“不是，”春水用树枝捅了捅火堆，更多的火苗从大块的树干里翻出来，火光一下子铺满三个人的脸蛋，红红火火，“今天没找到鱼，但是逮了一只野兔，凑合着吃吧。”

实际上有得吃就够了。

左侑接过春水递过来的兔子腿，大口撕下腿肉，肉很鲜，配上春水自制的调料，真是美味极了。一条腿很快下肚，但饱腹的感觉却并不明显，此时春水递来一杯绿油油的水，与其说是水，不是说是什么东西搅拌而成的糊糊更为贴切。

这是春水的秘方，虽然卖相很丑，但味道还成，回甘。一杯绿水下肚，胃很快传来了满足感。

“谢谢。”左侑说。

“客气。”春水答。

这两人的交谈一如既往，不咸不淡，他们甚至没有兴趣打探一番对方的秘密，尚夏对此深感无聊，便拿出自己的笔记本阅读起来。

这个本子春水见了很多次，粉色的可爱外壳，但边缘褶皱且泛黄，应该是沾水的缘故。他真好奇里边儿写了什么东西能让这个人小鬼大的女孩子看得津津有味。

把碗筷杯子处理干净，春水走到尚夏的身边，因为尚夏对他非常警惕，所以他不能靠的太近，大约两人之间相隔有一米远时，春水停下来，问道：“你在看什么？”

左侑正在擦拭武器柄，他的视线还停留在漆黑的雕花上，但动作却停了下来。这个叫春水的人，他没有丝毫隐藏，大咧咧的表现出对尚夏的喜爱，喜爱……左侑从帕布那得到了这个词汇，也隐约的能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但归根究底，他却仍然尚不明了这个词的真正含义。春水，喜欢他的妹妹。

火光在木头上跳跃，武器柄上的反光便时明时暗，左侑看得出神。这种时候，他该怎么做呢？

【宿主喂，你如果不开心就去阻止他好啦。】

“……”左侑把武器柄收起来，挂在自己的腰间，“我不高兴了吗？”

【嗯……根据你的电波特征来看，实际上你现在的状态可以解释为啥都没想。】

我什么都没想，所以我并不排斥春水接近妹妹。但是……左侑侧头看过去，春水正恬不知耻的往尚夏的本子上凑，尚夏则一脸嫌弃的不断将本子移走。

“他们高兴吗？”左侑问sky，“尚夏，高兴吗？”

sky没有立即回话，也许是在探测那两人的脑电波，它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个叫春水的男孩子……我被另外一股能量阻止在外，应该是他的sky吧。】它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不开心，【那一定是个阶级不亚于我的同类。至于尚夏，她并没有高兴，但也没有不高兴。真是奇怪，她的表情明明看起来很不高兴呀。】

不高兴，左侑把一点头发撩到耳后，这微不足道的一缕黑发，撩了和没撩实际上差别并不大。他盯着火苗又看了一会，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事，便在心里对sky说，“sky。”

【诶，我在啊。】

“sky，你想要个名字吗？”

sky好像突然哑火了一般，左侑的脑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安静过了，然而他对这份难得的安静并没有什么想法，反而继续主动挑起话题道：“帕布的sky叫落落，有时候还会叫她亲爱的，对吧，那么你想要个名字吗？还是说……对你们而言，名字其实并不重要。”

【……你为什么想给我一个名字呢？】sky问，它注意到自己的芯片内部，一段名叫情绪模拟的程序正在噼里啪啦的进行着运算，速度很快，每一个子程序的代码完成，它便会产生一种新奇的体验，譬如好奇，它终于明白了好奇是什么，在刚出斯奥姆那会儿，它曾自言自语的问过自己，好奇是什么，现在他明白了想知道什么东西，什么答案，有一种神奇的情绪（暂无法解析）正在推动这个想法。sky将自己的发现记了下来，储存在它的记忆区里。

左侑对sky的反问并未感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稍稍整理了思绪，说：“虽然你是属于我的sky，但许多人都有……当你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时，我想这件事对我也是有意义的。”

对宿主，也是有意义的……这句话被分解成许多字符出现在sky的代码里，它感到心情复杂，也许是情绪模拟的代码还未完成的原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高兴吗？不高兴吗？期待吗？不期待吗？它很复杂，以至于sky无法从左侑十六年的人生经验，以及它的逻辑分析模块都不能将其解释得明白。

但有一个念头却是非常清楚的比起名字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它非常希望能与左侑拥有“共同的意义”，这个意义的重量在这一刻超过一切，它便说，【请您给我取名吧。】

“嗯，耀，怎么样？”今晚轮到左侑守夜，他往火堆里扔了一块新的木头。

【耀……宿主对我有什么期待吗？】

“不……”左侑瞄了一眼春水与尚夏的方向，他俩已经入睡，“我失去了幼年的一部分记忆，但这个字却偶尔会模模糊糊的出现在梦里，它也许对我很重要，这应该不算是期待吧。”

【没错，您的记忆里的确有一块……纵使是我也无法读取的部分，】sky看着自己的程序里大大的禁止二字，回应着左侑，【您愿意将这个字给我，我感到非常荣幸。】

被头发遮挡住面庞，无声的展现出了一点笑意，但它稍纵即逝，左侑说，“你喜欢就好。”

【非常喜欢。】sky，耀顿了顿，【如果您允许，我是否能与落落一样，称呼您的名字呢？】也许是“名字”这件事激活了耀的许多程序，亦或是这些程序促使它进行的计算，它突然意识到了许多事，【以前对您的不敬我感到非常惭愧，那不是一个合格的sky的表现。】

左侑仰起头，无主之地的星空与斯奥姆的不同，斯奥姆天空的边界是冰冷无情的，但这里的天空却充满了生命力，树叶的晃动，风的流动，还有泥土与鲜草的清香。

他缓缓的说：“不，你什么也没有做错，那就是你，耀，那就是你……我没法很好的解释这个想法，但我希望你知道，你所说的任何话，想做的任何事，都是对的，因为正是这一切构成了’耀’这个生命。”一直陪伴着我的生命，左侑在心里小声的说了一句，没让耀发现。

耀沉默了许久，它将左侑的话原封不动的全部记了下来，这段话带来的含义过于深远，他一直自豪的计算能力久久得不到答案，于是，他只能遵循人类的礼俗，在这个时候说上一句

“谢谢。”